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无数情侣神往的经典。牵手,简单。手心向手心,五指紧扣,或者是男孩用粗壮的手掌轻轻捏着女孩纤细的指头,漫步街头,相亲相爱,浪漫无比。十指连心,指与指的交缠,是心与心的交汇。牵手,是爱情的承诺,是爱情的标签。
在汽车站,我曾看见过这样的牵手:手心托着手背。那是一对老夫妻,老头满脸胡须,有白有黑,颜色凌乱却修剪整齐。他有些痴呆,半开着嘴,面无表情,他的脚步随着另一只手的牵引而移动。老太的神色有些疲惫,她用她的左手托着他的右手,慢慢地挪动脚步。他们不是在散步,是在乞讨。老头或许生了什么病,不会说话,也许连手都不能抬。老头的手很苍老,骨瘦如柴,甚至有些干瘪。托着他的手的手同样的那么虚弱,但又是那么的有力。只要她的手不放,他的手就不会掉下来。
他们在乞讨,老太的眼神在向每一个人恳求,然而汽车站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停留急促的脚步去看他们一眼,有也是鄙夷。有那么些年轻的情侣,男孩牵着女孩的手,肩上抗着大包小包,互相说着话儿调笑。男孩偷偷捏了一下女孩的小脸,女孩又悄悄地喂男孩吃一块面包。他们的手也始终不曾放开,似在证明他们要一起走到天涯海角。老头老太走到他们身边乞讨,男孩拽过女孩,背转身去。旅途的车开来一辆又开走一辆,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会在意那样的牵手,更不会在意另外一种牵手。两个老人游走在浮华的边缘,老头木讷的眼神偶尔会看一眼玻璃门外的来往客车,他们的家是否也在远方?但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老头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托着他的手的那只手原本可以放开。“夫妻本是同林鸟,危难到头各自飞”,有太多的承诺,在危难面前不堪一击,她本可以放手,任那只无力的手脱落。然而,她没有。“至亲至疏夫妻”,夫妻可以是最亲密的人,在困苦时不离不弃;也可以是最疏远的人,在危难来临时成为陌生人。他们能乞讨到多少钱?乞讨来的钱是否只是维持生存?老太心里一定也知道,是养一张口容易,还是养两张口容易。然而,她的手不曾放开那只手,那只只会无力下垂的手。也许年轻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一起爬山砍柴,一起走街串巷,那么老了,反过来她也要牵着他的手走完余生。
一直认为牵手是很神圣的,有一种古老的婚礼:父亲牵着要出嫁的女儿,把女儿的手交到她丈夫的手中,便是终身的托付。两个老人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我也无从得知。但是他们满头华发、病难交集时,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我也无法得知这背后的故事,我只看到了手心托手背的执手,但这就够了。
有无数年轻人在追求对方时,会说,让我牵起你的手,我会爱你一辈子的;无数的新人在婚礼上都会真诚的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那样的承诺最终坚持到最后的有多少?两个老人穿着粗布鞋的脚一步一步地远去,面对着旁人的漠然,他们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牵手走过,走了几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老人的背影远去,耳边响起一对年轻情侣的声音。男的说,这次回去你要买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别不舍得花钱。女的说,你真好,我永远爱你。而我的眼前,却只是一只干枯的手执着另一只干枯的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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