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羽毛,静静地,从湛蓝的天空缓缓飘下。而我,正默默伫立在山冈一朵绿云般的树下。凝视那一片羽毛,我的心怦然一动:她只是为我而舞蹈吧?神秘,幽雅,宁静;那是怎样一种令人心悸的凄美的舞姿?
隐隐约约,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鸟鸣,似乎是在为这一片羽毛的独舞而伴奏。更远处,淡雾中的小城仿若海市蜃楼,一条条缠绵向小城的公路上,无声地滑过一辆辆卡车、中巴、摩托车。素练一样的澧水飘绕在沉寂的澧阳平原。
在这没有尘埃和喧嚣的山野,一片曾经飞翔的羽毛,曾经为一只鸟鲜活绚丽的羽毛,在空旷的天空,为内心的一种情素,翩翩而舞。
那一只鸟呢?那只曾经承载羽毛的鸟呢?我忽然想起儿时一位老人的话。在山间小路上,当我看到几片羽毛时,我问老人,是不是什么野兽把鸟吃了?老人深情地说,鸟能飞,野兽吃不着鸟。鸟很美,心也高贵,鸟不愿看到人们瞧见她死的样子,在大限将至时,鸟会朝高高的天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在人们看不见的高空爆炸,尸骨化烟而去,只飘落下美丽的羽毛。听了老人的话,我注视着那几片羽毛,想像着在高空突然爆炸的小鸟,心灵无比震撼,就像一阵飓风掠过灵魂深处。从那一天起,我对鸟生出一种深深的敬意……
羽毛,一片羽毛,慢慢从湛蓝的天空飘舞而下。是鸟在高空爆炸后飘下的一片?还是顽童的石丸撞落的一片?还是偷猎者子弹击飞的一片?我不知道。惟见羽毛心犹不甘,挣扎着,飘舞着,迟迟地不愿坠落在地。可不是吗?羽毛离开了鸟儿,仍渴望着继续飞翔。借着微微清风,在沉沉欲坠的瞬间,一次又一次地飘起来,像一位芭蕾舞演员,一次又一次腾空而起,舞出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仰望苦舞的羽毛,我不由得想起了儿时喂养的一只八哥鸟。那只八哥,还是一团葺毛时,我就用蛐蚓和小虫子喂她;她长出黑白相间的羽毛后,我又教她学习飞翔。终于,她能飞出五十米,一百米。放学回来,远远地,只要我唤一声“八哥”,她就会亲切地“哥”、“哥”地回答着,从家门口飞到我的肩头,在我的耳畔“哥”、“哥”地叫得亲切而热乎。我放下书包,就带着她去捉虫子。她一天天长大,越飞越远。有一次,她竟和一群野八哥飞到一起,从屋顶飞到树上,从树上飞到屋顶,玩得十分开心。我怕她与野八哥一起飞走了,大声地唤她:“八哥、八哥”,她高兴地回应着,“哥”一声,从远处的树上飞到我的肩头。可是,几天后,她又一次与野八哥玩在了一起。当她与那群野八哥飞向远方时,我焦急地呼唤我的八哥回来。她朝我飞了几米,却又倏地飞回去,同野八哥们一起飞向了远方。我大声地呼唤:“八哥!八哥!”她远远地应了一声“哥”,却还是同那群野八哥朝远方飞去,飞去……她喜欢我,但更喜欢她的兄弟姐妹,更喜欢在辽阔的天空飞翔,在鲜活的野外飞翔……飞翔,无论什么样的鸟,没有了飞翔,就没有了自由、幸福,快乐。鸟的生命总是同飞翔在一起……
那一片白色的羽毛,飞翔着,在我的前方飞翔着。鸟去了,一片羽毛还在;有生命的鸟去了,无生命的羽毛还在。羽毛还在飞翔。羽毛还在延续鸟的生命。
凝视着飞翔的羽毛,我有点恍忽了,隐隐约约间,我听到了了一只麻雀惊惶的凄鸣。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之晨,阳光像桔红的轻纱刚刚披上几幢高楼。就在我走近早餐店的时候,街道边的水泥电杆上,传来叽叽的叫声。那是近年很少听到的麻雀的叫声。儿时的我,每天几乎都是麻雀叫醒的,天刚蒙蒙亮,屋檐下的麻雀便开始闹晨。顺着那熟悉的声音,我抬头望去,只见电视放大器的铝盒上,一只麻雀叽叽地叫,不时低下头,用她的喙碰着另一只麻雀。另一只麻雀卧在铝盒上,纹丝不动,沉寂无声;任凭那只麻雀一遍遍地叫着。我心中一惊:那只卧在铝盒上的麻雀已经死了。也许她在小区不远处的菜地里,吃着了一条被农药毒死了的虫子,同她的情侣飞到这电杆的铝盒上,一阵巨疼让她再也没有力量飞行了,她想在这铝盒上歇一会儿,让那一阵巨疼过后,再与她的情侣同飞。可是,就是在这片刻的小憩中,生命一步步离她远去。情侣一遍遍叫她,她却听不见了,永远听不见了。活着的那只麻雀不明白,刚刚还同她在一起飞翔的情侣,为什么顷刻间就不能再飞?她焦急地叫着,不时用她的喙去推她。每推一次,死去的麻雀就被推得动了一下,那只麻雀被她轻轻的一动所迷惑,以为她还活着,便继续用喙去推她;也许是想把她扶起来?推着推着,躺在铝盒上的麻雀,被她推下了铝盒,卟,掉在了地上。那只麻雀这才发现她的情侣已经死去,站在铝盒上惊愕地大叫,似乎是在嚎啕大哭一样。我的心一阵紧缩悸动,不忍再看。阳光依旧灿烂,人们依旧欣然,车辆依旧奔驰。那只麻雀的泣声渐渐被喧哗的市声掩埋了!……
羽毛在我眼前飘舞着,拂去我悸动的回忆。这一片羽毛,离开了鸟,失去了原始的动力,只能借风而舞。自然,羽毛再轻也摆不脱大地的引力。风力一弱,羽毛便往下坠。渐渐,羽毛离我头顶的树冠越飘越近。然而,羽毛还是尽力飞翔着。也许在她的心里,仍记着鸟的嘱托;一缕鸟魂,还依附在她轻柔的身躯之中。羽毛飞翔着。感觉着风如绸缎一样的温润,感觉着天空梦一样的辽阔,羽毛无比眷恋。然而,风越来越弱,羽毛飘舞得越来越慢,从树冠慢慢飘临我的头顶。
我伸出手,想让那一片舞蹈着的羽毛在我的手心小憩,想倾听一片羽毛的声音,想感觉依然附身于羽毛的一缕鸟魂。可是,就在我伸手的刹那,又是一阵山风吹来,羽毛倏地旋转着,舞蹈着,轻盈地飞舞向远方。
飞翔着是美丽的。在飞翔中,可以离尘世很远很远,,可以离白云很近很近,可以离蓝天很近很近。哦,羽毛即使努力飞翔,也不会飞得很远,也不会飞得很高;可是羽毛并不在意;羽毛不会因此就放弃飞翔,就不去飞向自己的高度,就远离那一份追求。羽毛知道,只要放弃飞翔,马上就会落入尘土,落入污泥。因而羽毛惟想着能飞多高就飞多高,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在飞翔中,即使只有片刻的远离尘土,即使只有片刻的远离喧嚣,也会有一种快乐。
我的心紧紧追随着那一片羽毛,飞向远方,去感知羽毛的痴心与执著。
本文已被编辑[吴钩]于2007-10-6 13:11:0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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