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

故乡的河船

秋冬季节

村民们

热闹闹　喜洋洋

挑着木薯和甘蔗

堆好在河边

木船靠岸

准备装船

我和伙伴们　围着

打着　闹着

饶有兴致的观看

接下来

我却怎么也想不起

这些货物

到底是怎么装的

似乎是中舱

码起来

老高

可是船头

和船尾呢

船夫们的锅盘

床铺

又放在哪里

从村子到河口

江边

要好几天河程

要下很多道坝子

村里的河道

不足以浮起载重的河船

必须有坝子贮水

可是　小时候

逃课也去看的

最刺激的

河船下坝

船头要站多少船夫

船舷由谁来撑篙

船尾是谁在掌舵

河船冲下坝子激起的浪花有多高

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　船夫们

都在河坡上烧饭

永远赤luo着上身

他们还喜欢喝酒

和赌博　还有　

他们个个总藏着

一肚子

和女人有关的坏故事

跑船一回来

船夫们就成为

村里的大英雄

村民们

围堵着　喜悦着　兴奋着

听他们侃侃吹嘘

行船里　如何怪诞

夸张　的故事

婶婶们接过男人带回的新布料

准备给丈夫儿子做衣衫

馋嘴的伙伴　咽着唾沫

虎视眈眈　随河船一起

归来　新鲜的大鱼

印象中　每年

总有那么个季节

河船都沉在河底

防蛀

我和伙伴们　游泳的时候

可以潜到水中　河船里

玩水底捉迷藏

船夫们都是　半船夫

半农夫　这时候

都回到家中

劳作生产　应该是

春夏交替的时节吧

还有　究竟哪一年

村里通了公路

河船怎么被拆散

腐烂

机动车开始运货

我也一点都记不住了

因为爸爸是村中

两条河船的船东

之一　我有过一次

行船的经历　过程里

船夫们怎么拉船

吆喝　怎么在河坡上

煮饭　喝酒　到哪里

卸货　完全没有了印象

我能记起来的是

我在半夜尿床了

睡在卸掉货物的中舱

夜很静　江面闪烁着

几点远处的渔火

江风轻轻吹着　低低传来

江心　机动船

经过的声音

船夫们都给我撵起来

骂骂咧咧的

又倒头睡去

爸爸带我去看

镇上的表叔

表叔还没有儿子

爸爸说要把我留给表叔

在镇上读书

我哇的哭起来

推搡着门

就要回家

想起来

我那时候　是个

腼腆害羞的村孩

很不喜欢　表叔家

狭窄阴暗的房子

而且没有山和河

没有鱼和鸟

也没有　村里的一帮

热闹的伙伴

关于河船　只剩下

这么一点的记忆

本来很多的细节

我可以打电话问爸爸

但终于还是没有问

我想　这些影像

能残留的就让它这样吧

就算爸爸

能给我说得很具体

究竟也不是我的

故乡的河流

已不再需要河船

大小的机车扬着尘嚣

载着村民们

快步奔向城镇多彩的生活

而此刻的我　正拥挤在

喧嚣的都市里

进行着　现代物欲的奔波

在难得的假日里

在独处蜗居的房间里

忆起

曾经的山村　曾经的村民　村里的河船

这些遥远残缺的影像

轻轻爬上　疲惫的心灵

霎时　柔软　安宁

匆匆数笔

以留存　以祭奠

故乡的河船

2007·10·05

周鱼　写于杭州滨江出租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