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木棉花开
三月,春雨刚刚停下缠绵的脚步,木棉树光溜溜的枝丫上,吐出了一个个拇指头大小的花苞。不多日,满树鲜红的云朵便火热地绽放开来。对于田路来说,这每一朵硕大的花,都像他心中列列燃烧的爱恋,一发而不可收。
是的,此刻的田路正站在长廊边上,手里捧着一张白色的信封。信封里,静静地躺着一朵含苞的木棉。木棉花的主人应该出现了吧?田路远远地驻足痴望。长廊的那一头,灯光摇曳的教室里,人影晃动。那里,正在举行一场联欢,那里,他的心上人就要出场。几个月来,为了接近可凡,他和赵志峰成了好朋友,也被迫成了黎芝的朋友。千方百计设法弄到的两张音乐会门票被黎芝霸占了,情人节的玫瑰也被黎芝发现了。而可凡,这位心无尘埃的天使,依然如清风明月般凌驾于他的梦想之上。
委婉幽柔的琴声,透过夜的帷幕,传入田路的耳际。可凡,已出现在长廊的那一端,在橘黄色灯光下,以优雅的姿势站立。随着她拉弓的优美弧线,纤纤细指的轻轻揉弦,月光下朦胧飘忽的幻影如画般走进人们的视线——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遍了银光。一曲清幽的琴声,引出水面上一个舞蹈的精灵,她裙袂飘飘,她张开双臂,飞向海边的丛林。凉风丝丝,安抚着林子的静谧;月华如水,轻吻着每一朵微启的花蕾……
黎芝无法静心聆听。她坐在一角,看着所有的男生如痴如醉的眼神,心里就像打翻了无味瓶似的。这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就像一片片看似柔软却满是细齿的茅草,左一边右一边地划着她的心。不是剧痛,却是酸酸的隐痛。她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场景竟然成就了可凡。
几天前,可凡为了演出的服装在翻箱倒柜的时候,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歪点子。可凡没有一套裙子,从来都是衬衫配长裤,难道真的是从山里出来的不会穿衣打扮?还是因为身材缺陷有不敢穿裙子的隐秘?就这样的一个乡巴佬,还敢上台表演?看我怎么让你出丑!于是,她很快热情的拿出了自己的那条白色吊带纱裙,放在可凡身上使劲比试,并不停地夸奖可凡的身材如何如何好,穿上这身衣服会如何如何漂亮,还说:“到时我再帮你化装,肯定把你打扮成白天鹅。”终于让可凡答应穿上它表演。临到晚会开始,黎芝却借故慌慌张张地接了个电话然后便跑个无影无踪。其实,她就躲在公寓的楼顶上,望着墨蓝墨蓝的夜空,想象着可凡焦急欲哭的模样,心里的得意劲,就像天边那颗不停眨着眼的小星,闪烁着狡黠的笑脸。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啊,此刻的可凡正穿着黎芝故意剪断一条肩带撕开一边裙摆的裙子,专心演绎着她月光下的故事。一身纯白的吊带纱裙,白皙柔美的左肩上,盛开着一朵艳红的绢花。开摆略高的裙边,圆润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稍窄的裙身更衬托出了她流水般起伏的曲线。柔软的童发已垂到光滑的肩背,脸上没有化装。可是,暖色的灯光却把可凡天然的美映得和窗外的木棉花一样震慑人心。她脸上的温婉和恬静,手指间流泻的如水琴音,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位男生屏息。
“死丫头,竟敢穿这样的裙子,竟敢用宿舍里那条系窗帘的红纱巾来接肩带,真是气死我了!”黎芝又恼又恨。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而自己,倒成了浓妆艳抹的巫婆。苦心策划的笑话小品没有上演,只能夭折在自己的一厢情愿的设计里,悔断在自己的肠子里,生生地发酵成了对自己最青面獠牙的嘲弄……
(五)情敌
随着可凡揉弦的指头慢慢定格,小夜曲悠然而止。教室里渐亮的灯光才把人们的心灵给唤了回来,田路也从他月光下的爱梦中恍然醒来。这时候,他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他看见可凡羞涩地走向观众席,自己的脚步不禁向前移动。“可凡看到我的信一定能明白我的心,一定很开心。”他想。然而他美丽的设想还没来得及实现,一大束鲜花已经抢先占尽了风头。
手捧鲜花的是大个子陈鹏飞,中文系95级学生会干部,小有名气的人物。田路认识和关注这个陈鹏飞,也是因为可凡。听说这次中文系与市文联的联欢会就是陈鹏飞组织搞定的。联欢只是表面的客套,学校的真实目的是想借机捞点文学活动经费。陈鹏飞的老爸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文联主[xi],组织这样的一个联欢轻而易己,经费问题只不过是手下画圈圈的事儿。再说了,即使文联不算有钱单位,经费不是很有分量,他还有个财大气粗的爷爷在后面撑腰。陈鹏飞的爷爷是个商人,突然的一次暴发,成了百万富翁。然而他还是个有远见的商人。有钱就要弄权,有权还怕没钱?想他家“财、丁、贵”就差个贵了,为了光宗耀祖,他实实花了不少money,才把在乡镇当小干事的儿子给弄到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位子上。需要澄清的是,陈鹏飞读这所省重点大学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的。不过,他还是继承了先辈们善于交际善于钻营玩弄权术的优点。开学不几天,就懂得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往班主任系主任家里送。不幸的是,他这一幕光辉之举恰被可凡碰了个正着。
可凡是以高考作文满分的成绩考上南陵大学的,所以,很快就被推荐为学校“芳草诗社”的编辑部成员。那天可凡到系主任宿舍去谈关于第一期作品的征稿事项,也就是那时候陈鹏提着礼品盒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可凡,这个从没有空气污染也没有什么坏习气污染的灵山秀水中走出来的女孩,清纯得像一往泉水,也简单得眼里揉不下沙子。如果说这个花花公子平时大摇大摆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算正常的话,那么他那种一有不顺心的事就粗话连篇地骂娘的地瓜腔很是让可凡不屑。而这一次陈鹏飞的阿谀奉承样更是让可凡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但是当陈鹏飞捧着那一大束鲜花来到面前的时候,众目睽睽,可凡不得不接受。就在她接过花束的那一瞬间,陈鹏飞有意无意地握住了她的手。可凡连忙把手一缩,却又被他紧紧抓住。同时射来似笑非笑又含着几丝霸气的目光,令可凡不寒而栗。
“下面,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诗,”陈鹏飞站到红地毯上,大声喊道:“题目:《梦里水乡》,作者:刘可凡。”话音刚落,人群里一阵骚动。陈鹏飞那帮狗腿子兄弟坐在一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可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脸上发烫,好不自在。这家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为什么老是瞄准我?猛一转头,看见田路痴痴地站在教室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紧紧捏着那封信。信里,除了那朵木棉花,还有一首他工工整整誊抄的诗,就是可凡写的《梦里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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