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够没有?现在几点了?”
“睡不着?睡不着想办法睡着。要不充卡打游戏;要不找朋友聊天去。”
“只想跟我聊?我现在不想跟你聊。”
“我跟谁在一起?你管我跟谁在一起,反正与你无关!”
“瞎想?想什么呢想!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一句话说来说去有什么用,话说三遍是闲言。我没长翅膀说飞就飞了?”
“想我没用。我不用做事了?一天到晚守着你?”
“无所谓!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只见三十岁的男人找二十来岁的女人,你什么时候见三十岁的女人找二十来岁的男人?”
“行了!闲话少扯!我关机了!”
“你也太凶了点吧!”我实在忍不住了。
“这女人扯不清。一个电话打一个小时,我被她烦够了。”他大声说着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也不怕手机那边的女人听到。
“是那个护士?”
“不是,是商学院的。原来那个不是护士是医学院的医生。”
“呵呵,够快的。三个月还没有吧”。
“还有一小子比我还快,认识才几小时就包房,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他停了一会,意犹未尽。“师傅,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就是贱。那小子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不过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天生吃软饭的料。别人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他妈妈的,他赌场也得意,一晚上敲了我一千块。”我不明就里,听他解释了半天,才明白他和一伙人打牌,其中一朋友带了一漂亮妞。
“那女的长得怎样?”有男同事好奇了。
“1米7,条子没说的。86、87年的。围条浴巾就出来,客厅里乱晃。”
“怪不得你输钱了。”大家都笑起来。
他并不介意,继续胡侃:“我要想上还不随便。现在的女孩子随便得很,什么都无所谓。”
“哦,我们怎么忘了华仔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家财万贯,当之无愧的少女杀手啊。”有人揶揄道。
“去,又来恶心我。”
“现在一些十三、十四女孩那打扮做派都象老江湖了,找[ch*]女可能都要到幼稚园去找了。”有人发感慨了。
“为钱吗?”
“也并不为钱,只是好玩。”
“那有什么好玩的,名声都玩臭了。”
“男人不也一样吗?”
“男人那叫有本事,女人就是烂。你们什么时候听过说男人的。要说也只是说风流,数风流人物,还看钞票。”有人笑了起来,我无语。一些残缺的片段如电影蒙太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婉 儿
那个傍晚有多少年了……
我和朋友从路边一群男人身边经过。“快看,婉儿。漂亮吧。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也不错的哦。”一阵轰然大笑。我忍不住嫖一眼说话的男人,似曾熟悉的面孔。一度与我朋友关系亲密。“她?扔给我都不要,是个男人都可以上的公共汽车。”那么大声,生怕我朋友听不到似的。又是一阵轰然大笑。我小心看我朋友的脸色,天色有点晚,看不真切。但她的脚步明显加快,象逃…
“别跟她在一起。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陪衬人!”我的同房,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孩见她常来找我给我发出警告。
但我仍与她出双入对。吃便宜菜,坐便宜车,在国内许多地方免费旅游,享受着各色男人对她的殷勤。
她对着镜子修眉毛。很仔细地左右端详。眉毛修得又细又弯,非常妩媚,配上那一对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谁不惊艳呢。她又拿出一根假长辫接上,用小手绢在接头处随意地打一个节,把发辫放在胸前,一只手轻抚着,眼风轻飘。我抑制住心跳,用相机对着她一个劲地猛拍。后来用她的相片参加县里一个影展还得了一个优秀奖。
她斜倚在床上,轻咏着唐诗宋词。然后用略带教训的口气对我说:“女人是要有内涵的。”那时她正和某学院一青年教师打得火热。
“找男人不是找一张长期饭票。一定要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她刚把老总的公子踹了。那可是一个多少女人想攀也攀不上的青年才俊。
可她喜欢的也太多了。她远远地跟在一个拿着破碗、戴顶破斗笠装疯卖傻的三流指挥家身后,看他沿街乞讨,笑得咯咯的。她坐在大货车司机狭小肮脏的宿舍里,昏黄的灯光下,司机的长内裤从天花板直垂在她面前,飘来荡去。她兴致勃勃地读着司机老婆给丈夫写的言词哀怨的来信。也有精致的白面书生,刮得干干净净的脸,白衬衣扎在黄军裤里,内敛地不苟言笑,她也变得低眉顺眼,象极了淑女。她与自己的同乡好友斗嘴,夹枪带棒,只因好友的男朋友对她献的殷勤比自己的女朋友还多。
她下岗了。那岗位原是老总公子给她谋得的,轻松、拿钱又多。许多人早就眼红着的。现在才下她已给够她面子;而且也有充分地理由:她的不检点有损公司的颜面。当然工资照旧,只是没有了更丰厚的奖金。她却乐得自在,但很少在公司里露面了。后来听说一家小公司高薪把她挖了去做公关小姐,算是各得其所。
再见到她已是十年后。她依然漂亮,只是富态了些。听别人介绍,她现在已是千万富姐,有着自己的公司;有一个在省政府办公的丈夫。但她说:她很羡慕我,女人所应有的全有了。我不明白。旁边的人轻声告诉我:她已不能生育!
再没有人叫她婉儿,都尊她某总。
小 玉
公司里所有大型节庆晚会的舞台上身穿旗袍踩着猫步用标准的普通话报幕的姑娘叫小玉。
那时的公司还不叫公司叫某厂。在我搬进小玉住的那个宿舍不久,小玉一本正经地教我:猫步就是模特步。女人走路两腿不能分得太开,那样不雅,特别是穿旗袍的时候,两脚最好走成一条直线。她认真地在前面走,示范给我看,我试着走了几步,别扭得很,终改不了象个男人一样大步流星的步伐。不过在她随时不留情面的提醒下,我的普通话越说越溜。
小玉很少笑容。对女人之间的唧唧喳喳常常是不屑一顾。因而少有同伴。
小玉在宿舍的时间少,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她有个亲戚在厂里是总工程师,据说还曾在德国留过学。她的父亲是县里的教育局长,母亲曾是县文工团团长,后赋闲在家。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大学生。她在复读一年后仍没考上大学,刚好厂里招工便进了厂。她回宿舍时,手中总是抱一摞书以及资料,外文的多。她用一台很小巧的录音机学英语,她亲戚希望她能进厂办做翻译。厂里每年有一批带工资读电大的名额。她家里要求她一定要考上电大。
小玉似乎很喜欢小孩。她曾说她希望能当个幼儿教师,每天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很快乐很单纯的。说这话时她脸上有一种很向往的幸福感。一年放暑假,我9岁的弟弟希望坐火车到我这里玩,我担心不方便,她说:没关系的,你弟弟睡你的床,你睡我的,我去亲戚家住。她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一套做工精致的木雕玩具送给我弟弟,全是一些小孩子过家家用的坛坛罐罐。偶尔回宿舍拿东西还会带我弟弟在宿舍楼下的草坪里玩一会切菜炒菜的小游戏。她说最喜欢看我弟弟满脑袋自然卷的头发,有一种异国情调。
小玉一次拿了一张自己的肖像画回来,左看右看,最后用透明胶粘在自己挂在床上的蚊帐里,问我怎么样?我怎么看都象是一张遗像,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不敢说出来。她告诉我这是碳精画,是艺术。她男朋友画的。
小玉很快乐。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不再小心翼翼。
小玉的男朋友是她在厂里当总工程师的亲戚介绍的。又黑又瘦又矮,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刚刚电大毕业。经常和一群朋友在单身宿舍楼下的草坪里大呼小叫地踢足球,总是一块玻璃碎裂坠地的声音引出宿舍管理人的大声嚷嚷,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她男朋友很少进我们宿舍,碰到了也只是笑笑,不多话,很腼腆的样子。只是有一次婉儿跟我回宿舍拿东西,我见他眼镜后面闪着异样的光,但很快就躲开了。小玉一直不喜欢婉儿。
小玉的男朋友很快又考上了某大学的研究生去了外地。小玉好不容易考上电大,却总是有一二门功课要补考。小玉住在她男朋友家里去了,男朋友放假回家时可以帮她补习一下功课。据说她与未来公婆的关系并不融洽。“太笨,什么都不会干。”
小玉脸上有忧色,话也越来越少。很多习惯在铁路边散步的人说常看到小玉一个人在走。
小玉男朋友家有海外关系。她男朋友一家准备出国。
小玉男朋友研究生毕业了。他已经决定去新加坡了。
送行的饭也吃过了。人们纷纷猜测小玉与他关系的未来走向。
小玉失踪了。
两天后,有人报告在十几公里外的铁路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是小玉。
春 花
“又炒什么好菜,这么香。”我夸张地吸着鼻子。春花并不搭理我,端着吵好的菜进了宿舍门。我涎着脸跟了进去。床上躺一大男人在看报纸。我吐吐舌头,赶快退了出来。
春花住我斜对面。春花会做很多好吃的。什么藕片糯米糕,酥香胡萝卜丝,清明萨饭。春花心情好的时候会主动请我们尝尝她的手艺。但她现在不喜欢我们到她宿舍乱窜门。她下班以后很忙碌,洗菜、做饭、洗衣服。全是为了那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忙着下棋打牌胡吹乱侃。
婉儿与春花是同乡兼同学。她们彼此并不很喜欢对方,但又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婉儿常带一些朋友来,朋友们都会带酒菜来。春花忙着做菜,她男朋友忙着从海湾战争到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演讲。春花男朋友一见到婉儿总是精神十足。春花这时常常发一些莫名的脾气。
春花的男朋友身材高大,脸盘很宽,颧骨很高,操一口显示出身高贵的省城腔,在小县城出身的春花面前有一种很明显的优越感。春花也常常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特别是在他滔滔不绝唾沫四溅的时候。婉儿对此不以为然。
春花对他百般的顺从百般的好。春花希望早点定亲早点把双方的关系定下来,他们搬出单身宿舍同居有一段时间了。她朋友总是含含糊糊不给她准信。她朋友总是说他是要走的人,这地方太小,难以施展抱负实现他的理想。春花更崇拜他了。春花幻想着男朋友带她一起走或有一天风风光光地回来接她,她所有的付出便有了回报。
她男朋友终于调走了回了省城。她眼泪婆娑地哭了好几天。她不知道她男朋友临走之前曾找婉儿谈过话,希望婉儿跟他一起走,婉儿却只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春花常去邮局问有没有她的信。婉儿叹息着摇着头。
春花身材很好,削肩细腰,骨细肉丰,皮肤细腻有光泽,不能再增减一分,比婉儿的端肩长腿更有女人味。我迷恋相机的时候给她拍了一些泳装照,绿水红衣,很是妖娆。只是她脸型有棱,颧骨高,相书上说不利丈夫。这是后话。
春花再来找我的时候是一个秋季的傍晚,有几分羞涩还有几分腼腆,说是要我帮个小忙。我疑惑地跟她来到家属区一栋一室的房间内。窗户已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房内光线很暗只亮着一盏小红灯,我迷糊了一会才看清房内还有一陌生男人,胖胖敦敦的。他们要我帮忙洗一些照片。照片洗出来了,全是春花半裸甚而全裸的照片。春花知我嘴严,但在我出门前仍嘱我不可对人言。
春花很快结婚了和那个胖胖的比她小几岁的男人,也很快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十二斤,我和婉儿去看她时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她也胖了,脸也圆了。谈起以前男朋友现在在省城的风光也很坦然,就象谈一个大家熟悉的老朋友,没有丝毫怨恨惋惜。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我也结了婚,休假在家带小孩。这已是七年后了。
一天,公安局的便衣突然来找我。我很诧异。罗嗦了半天前凑后,有人突然问春花的前男友是否最近来找过春花,我不明就里说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忙着不到一岁的孩子也是真不知道。我问怎么了却没人搭我的话,他们大慨估计我是真不知道便匆匆起身走了。后来才听说春花的丈夫当了警察,最近失踪了,春花的丈夫失踪前有人见过春花的前男友来过厂里,有人怀疑是否有情杀的可能。春花也在贴寻人启事到处寻找,甚至打卦算命也迷信过了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这期间,路边一栋在建民房的阳台突然跨了,没人在意。
两年后,警察在广州发现了春花丈夫的枪,据疑犯交代他们是深夜在一个鱼塘偷鱼时被春花丈夫抓到,春花丈夫说要罚他们的款,他们说到房间去拿钱把他骗到路边正在帮人建的楼房里用锄头从背后把他打昏了就地埋了,等房子一封顶就跑,还有一部分工钱都来不及拿,谁知阳台又垮了,几个人一合计便下了广州。
挖尸骨的那天,人山人海。春花当场倒在地上。
开追悼会时,春花的祭文让全场失声。
我
我在看一场演唱会。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她们已经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一位男歌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站在深蓝色的舞台灯光背景下轻吟着。台下呼声雷动。我却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幽深的坟墓深处爬出来在我身边游动。
我一激灵,惊出一身冷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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