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那被遗忘的岁月。
记不起是哪一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她住在村子的后院,一间陈旧破败的茅草篷里。有关她的传说很多很多,但村民一提起她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可怕!
年轻的时候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是从十里之外的村庄嫁过来的。她很会打扮,有点俗气又有点妖媚。据说她的模样是全村公认的美人胚子,没有人不说她好看,特别是她的笑声,咯咯咯,清脆悦耳,像一串风铃!常令一些年轻的男子夜里睡不着觉!
有关她的绯闻太多太多,只是大家公认一点的是:她嫁过来第二年,她的老公就去世了。终究什么病,无人考究,就有村民说,她老公终敌不过像她一样的妖精女人,被她吸干了精力没有了阳气,因此,别人在背后说她命中克夫,是狐狸精变的!
死鬼老公给她留下个女儿,她收敛了平时的笑声,一心想把女儿拉扯大。可是村民都远远地躲避她!当然这是表面的,背地里还是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找她搭讪。尽管她克夫,尽管她是狐狸精,但她那风韵万千的身腰还是吸引了一部份人的非份之想!她开始的时候拒绝,骂人的时候柳眉倒竖,时间久了便也厌倦了,便同他们一起说笑,再后来便开始抛媚眼了!
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孤独,年轻的她终是无法把持自己。就有人说,半夜三更,说某某男人从她的窗户爬进去,还有人说夜里在她的窗户旁听到狐狸精在里面发情浪叫,声音特别刺耳!
说尽管说,她因此也收到不少好处,衣服有人买了,柴米有人送了,她可以带着她的小女儿逛大街了,体体面面走出去了!只是她的背影,有点落漠的味道!
每一次到街上,她都要进一家叫旺记粥铺里喝一碗粥,常常是留一半给女儿喝。粥铺的老板是我的大伯,三十多岁的一个人,没有结婚,在街头上开粥铺,闲时就打牌谈女人,神情颓废面容猥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盼望,盼望她到他的粥铺喝粥。
大伯的粥是远近闻名的,他因此生意很好!后来他慢慢改了自己的一些坏毛病,不赌了也不谈女人了,开始每天刮胡须了,穿着也光鲜了!常常暧昧地看着来喝粥的她。
他们的目光总会在空中相遇,那时候她就会笑一下。这时大伯就走过去,给她的小女儿一颗糖,看她的女儿津津有味的样子,他也笑了,说:“好逗的一个女孩儿!好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是啊!非常可爱!你也喜欢她吗?”她的笑容不止,眉眼里有火花在闪!
大伯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默默地摸着女孩儿的头。
粥喝完,大伯是从不收她的钱的。
后来有许多人知道了,说我的大伯爱上她了,立时遭来村人的议论,我爷爷那时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指着大伯的鼻子就骂,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大伯就从来不屑一顾!
再后来,大伯他们结婚了,这可是村庄有史以来的头条大新闻!也是族人所不齿的!女人的再嫁便是败坏门风,男人找一个再嫁婆更是奇耻大辱!于是,这便不是大伯和她两个人的事了,全村人的反对加上族人的坚决制止,逼使他们远走他乡!
后来他们真的走了!
五年之后,他们回来了!这是因为大伯在异乡实在不能混下去了!他们一直在漂泊,身边的钱全部花光了,路上忍饥挨饿,小女儿慢慢长大,面黄肌瘦,他们实在不忍心了!再加上新添了一个男孩儿,大伯又弄出一身毛病,于是他们就回到了村庄!
回村庄的时候大伯就一直躺在床上,常不停地咳嗽!她就小心地在旁侍候,眼里蓄满泪水。他们的目光常常纠缠在一起,有一种异样的宁静和温暖。
常常是她这样问大伯:“你,后悔吗?”
大伯在床上摇头,虚弱地笑着说:“怎么会呢?来世我们还作夫妻!”
然后是她笑了,笑了之后,便失声痛哭!
终于在一个月黑的夜晚,大伯因不治离开了人间,而她也被村里人赶到了村子后院的茅草蓬里!
据说她那时不吃不喝神情恍惚了一个月,嘴里不停地叫着大伯的名字,而村人却像讨厌瘟疫一样地躲避她·
我那时年纪小,只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时是在一场大火中。那是半夜三更,我在睡梦中被惊醒,随着大人急急忙忙地往村子后院赶去!
那时大火整个地吞掉了后院那个孤僻的草蓬,她衣衫不整,上半身裸露,在大火中又笑又跳,额头有鲜血直冒,同时我看到另一个男人也裸露着身子躺在大火中一动不动。
无情的大火很快吞了他们!
草蓬塌了下来,在这时,我听到大家一声尖叫,火光中只见她兀然地走了出来,她还没死,我的第一个念头闪进脑海,便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扶她!
但她仅仅走了两步就倒下了,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她在那儿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我对不起你们......我,我,我是个害人精......”
在我成年之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一股寒气从我背后升起!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最后的那句话:我,我,我是个害人精......
我常常想,那场大火毁灭了一切,也毁灭了一个惨痛的历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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