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裹挟着泥腥味的河风吹得让我瑟瑟发抖。我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并加快了步伐，薄薄的衬衣已无法抵御初冬的寒冷，我得尽快通开这孤立于大江之上的大桥，回到自己的家。家里头，暖暖的空调和可口的食物正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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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行至于桥头走下台阶时，立刻被前面一张苍老而憔悴的面孔给怔住了。一个乞丐，衣着单薄的乞丐，正佝偻着干瘪的身躯，盘坐在一张布满污垢的油布上，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拿着个的瓷盆，颤巍巍地向我伸过来。瓷盆里面，几枚白灿灿的硬币立刻跃入了我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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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浑浊、透着几分迷茫的眼睛告诉我，此刻，他跟我一样，也感到了寒冷和饥饿。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家或者无法回家。而我，只要再走一段路，或是再拐几个弯，就能回家了，就能告别寒冷和饥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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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换了个姿势———刚在还坐着，此刻却双膝跪地，他高挚起那个瓷盆，瓷盆几乎要挨着我的衣襟了。这个动作对他来说相当的艰难，我从他微微抽搐着的脸看出了端倪，他的下肢已经近乎瘫痪。尽管这样，他仍隐忍着来自身体内的疼痛，裂开嘴冲我笑，卑微而讨好地笑着。我当然知道，这笑容是苦楚的，一定带着些须虚伪。他的年纪显然已是我爷爷的辈分了，哪里用的着给我下跪呢？况且他下肢瘫痪。可是我却不知道，是什么让饱经沧桑的他放弃了做人的尊严？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但更多的，是对他深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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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呃，你坐下好了，老人家，我说着，欠身把他的身子扶正坐好。我想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可摸摸衣兜，里面什么也没有，我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我根本没带钱出门。我很尴尬，又觉得愧疚，只好红着脸对他说：“真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了，明天我再带来给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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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老人家也许有点耳背，听了我的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仍冲我笑，那只端着瓷盆的手依旧颤巍巍地高举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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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并对她说：我当时身上没钱，有的话一定给他了。我以为我的想法一定会得到她的认同和赞许。谁知妻子却瞪圆了双眼　，对我一顿痛骂：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也相信那些低级的街头骗术？这年头还有谁还会相信这些啊，就你蠢人一个，上当了还在这得意洋洋呢。不过幸好你没带钱，他只不过骗去了你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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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语塞。老人家那晚景凄凉的模样仍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直觉告诉我，那绝不是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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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罗列出一大堆所谓“街头骗术”的例子。：某女孩披麻带孝跪在街头，手捧其亲人的死亡证书，说亲人客死他乡，无钱火化。可是当天晚上，却被有心人发现在某一酒店鬼混，俨然脱胎换骨，全没了失去亲人的悲伤；某学生跪在天桥之上向路人行乞，说出来游玩时在车上钱包被盗，要向路人讨些车费回家，然而，过了几日，他又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城市的另一处角落………诸如此类，妻子说那些全是骗子的伎俩，她见的多了，自然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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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否定妻子说的这些，甚至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我却无法把“骗子”这个词语与桥头下那位老人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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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格外的寒冷，我躺在床上，清楚地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安睡，倒不是因为天冷，我只是在想，桥头下的那位老人，是怎样熬过这样寒冷的黑夜呢？或许，在他的生命中，在他流浪的旅途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了。我也想，此时此刻，在这有着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也许只有我一人在惦记着那位可怜的老人。我身边的妻子，已经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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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吃过早餐，像往常一样，匆匆地赶去工厂上班。在出门之前，我背着妻子拿了几十块零钱，准备送给桥头下的那位老人，如果他还呆在那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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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桥头，看到那里停放着几辆警车，警车周围人山人海。我预感到了什么，赶紧跑过去，挤进围观的人群往前头一看，我的鼻子便不由得一阵酸涩，可怜的老人，他竟然死去了，他僵硬的躯体被戴着手套和口罩、表情冷漠的的民警抬上了担架，然后蒙上了一层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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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说那老人是被冻死的，昨夜里实在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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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那辆载着老人遗体的警车渐渐远去，我心潮翻涌。我知道，老人被不是被冻死的，也不是被饿死的，罪魁祸首，是人世间最恶毒的冷漠。面对冷漠，老人只能以死亡来反抗……老人走了，他是告别了这座与他无关的城市，结束了他所有的苦难，也许在他到达的那个天堂，他不用跪着向任何人强作笑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