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终于把我叫醒了。母亲没有逼我，而是我逼着母亲早早的叫醒我的。她要是不早早叫醒我，是一定要落我埋怨的，恐怕三天也缓不过劲来。昨天，总算达成了协议，可是我睡得像个死狗，据说母亲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叫醒我。但是早晨醒来，照样哭着闹着埋怨母亲。今天很好，真的，我真的被母亲叫醒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边穿着衣服边顿浑着梦寐以求的理想，我好兴奋啊！检起镰头刀，莽莽撞撞地走出大门。母亲紧赶几步追上我，把一顶破旧的草帽带在我头上，把一条崭新的毛巾搭在我肩上，嘱咐道：“你还小，下不去，就回来。”

来到小松的大门口，“哗哗哗”，敲响了他家的门铧练，小松应声出来。于是，我们俩走进了似乎是用墨铺成的茫茫夜幕中。夜幕抹黑了绿色的树木，抹匀了低矮的农舍，抹平了坎坷不平的道路，也抹困了树上的鸟雀。两华里以外的人市，对我来说，遥远而陌生，但是我需要从这里“下市”。大人们大都是能下去的，有许多小孩子常常下不去，不得不悻悻的回来。我这头一次，能下去么？

人市上人头攒动，与雇主讨价还价的语音，就像疏雨滴在梧桐上，刷刷的响。下市的人们，有大人，有大孩子，也有小孩子。我悄悄与人比个头，啊，数我矮。再就是比我大出一岁、猛拉一点点的小松。

眼看着掌柜的们，把一帮一帮的人领走了，东方的天空也显出一丝泛明的亮意，我们俩还没下去。小松也有些急，就叫着我走到一个高个儿的掌柜的面前。那掌柜的坦然地说：“个头小点不要紧，只要老实干就行，越是高个子，剜起苗子来常常害腰疼，哈哈，不是都说小孩子没有腰嘛！”

这么一说，还真的有门儿！我连忙冲着那掌柜的大声说：“大爷，俺俩去行么？”掌柜的凑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几岁了？”“九岁！”我回答得斩钉截铁，表示出了“九岁已经是大孩子”的意思。不想，那掌柜的却说：“是不是也太小了！”此时此刻，我在事先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大爷，我是挺小，可是你不能嫌小，俗话说，秤砣虽小压千斤，胡椒粒小辣人心啊！俺人小吃饭就少，干起活来，可是一样的。”

那掌柜的一听，高兴起来：“这孩子不孬！管吃三顿饭，一千块钱（即一毛钱）干不干？如果愿意，站到这边来！”边说着，他又拽了一下小松，我们便很高兴地站到他的身边。那掌柜的又觅了好几个大人，有同我们一起剜小苗子的，又有干别的活的。

就在“天明一阵黑”的时候，我们随着掌柜的，向野外的庄稼地走去。来到地头上，天已经大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