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恋　彩　虹

朱忠运

彩虹对城市人，真是太吝啬了一点儿。屈指算来，一九八五年至今，已然足足十七个年头没有见到彩虹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告别山乡，告别故园，调进城市，告别的竟还有彩虹。

家乡四周是山。一条四季总也流不断的小河穿坪而过，河名叫敬家河，利刀长剑般把肥得流油的良田沃土一劈两半，西边的一半叫苟家坪，东边是一半叫文家坪，我有住在文家坪，东面是迎太山，因为早上的第一束阳光，总像一顶金冠戴在她头上，她是每天第一个望见阳光的；西边也有一座山，但山顶上有个小垭口，一年之中，太阳有很多日子是从那个小垭口翻过去就落土了，因此叫落日垭；北方的两座插进了半天云里的叫双龙山；南方也有屏风似的一座山，山顶呈残月状，名叫月亮石。三伏天，娃娃脸，六月雨，隔牛背。但记忆中的每次雷阵雨过后，彩虹总会随即出现在故乡四周的山上，有时在山巅，有时在山腰，更多时候是彩弓在天空彩弦在地上，我想故乡的迎太山落日垭双龙山月亮石那些山头野崖上，一定留下了彩虹许许多多的脚印。

夏天三伏，雷阵雨很任性，到一个地方前先要发通火咆哮一阵子，树们最害怕雷阵雨的吼叫，吓得一齐弯腰作揖，连树叶子也吓翻了个儿，漫山一片灰灰的白，像是举起的一片降旌。雷阵雨任性得说下就下想停就停，弄得天空雾蒙蒙山野水淋淋空气也湿漉漉的。彩虹爱追着雷阵雨的影子疯跑瞎窜，赶不上了就耍赖，许是对七色彩虹的暗恋或迁就，任性狂躁的雷阵雨也只好停住，彩虹于是急忙把各种淋了雨的乡花线晒在山巅晾在树梢，湿了的花丝线不马上晒干不会褪色，绣出的牡丹就引不来蝴蝶了。

妈妈对彩虹的说道别具一格，她说彩虹是天上的龙口渴了下凡喝水来了，如果认准了龙头，拿把竹笤帚去打，龙是蛇变的，竹竿是蛇的舅爹，外甥谁不惧怕舅爹？天子不大母舅大嘛！龙一逃跑，会把舀水的金杯子丢下，人就可以捡到金杯子了。不过，金杯子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要冒很大很大的危险。龙会对打经干扰他喝水抢它金杯的人进行反抗，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人的脑壳，被龙舔了的皮肤不仅火烧火燎地疼，皮肤还会变白，妈妈不点出苟家坪的苟祥宜的名字，说他脸上的白条印就是彩虹舔成的，说他差一点点就抢到金杯。我当时当然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白癜风的病，每见苟祥宜一次就想到彩虹想到金杯子一次。

后来上了学了，上了自然课，知道了彩虹是怎么回事儿，书上的说法是明白了，可我总觉得书上写得太寡淡，就像妈妈有时忘了放盐的煎鸡蛋。

原来误以为在城里的这十多年是工作太忙是办公室太仄的心情太浮，以致一再地错过了与彩虹的邂逅，去年退休了，有了追寻彩虹的时间和闲情，雷阵雨一过，天空还飘着雷雨湿乎乎的尾巴，我就急忙走出户上，走到开阔的小河国，举首四顾，我想我的目光和心情是同样的热切。然而去年的夏天过去了，今年又已经立秋好几天了，却仍未见到彩虹的芳影，彩虹会失踪么？

彩虹啊，你未必要我回归到地老天荒般阒无人迹的空山旷野去才与我相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