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渐凉,亭角边的几株鸢尾却还开得正盛。阁楼门前的马车陆续离去,整个庭院出奇得静。她斜倚在绿栏边,面对着一桌残余,杯盘狼藉,也不打发下人收拾，只是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不久前还是喜乐融融。

今天她和冒辟疆作东,请了一大堆朋友,一起吟诗作对,切磋棋艺,好不快活。她原以为今生有所依附了,却没想洪承畴的到来结束了这一切。

我远远望着,她的目光凄婉,哀怨,却透露无比的坚定。几个月来,我一直暗暗观察她,我知道她所求的便只是一个可以依附终生的人。冒辟疆已经获得家人应允原择良日迎她入门。而她竟愿意同洪承畴入京侍奉多尔衮?

犹豫良久,我还是走近她,"既然荣华富贵非你所求,更何况要只身喂虎,去侍奉一个暴戾卤莽的半百汉子?你这么做究竟是……？"

她抬头,眼角颤动,一滴请泪滑落腮边,她望着刚才好友们坐过的椅凳,神情黯然。"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辟疆他……还有如是她们一定也认为我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

她转过身子,迎风而立。泪被卷入风中,我仿佛看到了连绵几千年被历史湮没的女子的命运。

青楼女子,终究没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们在历史里站成了一道令所有人动容的城墙,承载了数不请的甜蜜与悲凄,颠沛流离,无疾而终。

她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黄叶"我……别无选择。多尔衮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有他在我们汉人永远过不了好日子。洪大人要我接近多尔衮,找到他的致命弱点除掉他,我不能告诉辟疆,他会疯掉的……"

她很快进京了。

凤冠霞帔下的她一定两腮还留着清泪,而一路上唾骂声不断，人们都唾弃这个贪享荣华祸国殃民的女人……

一个月后,我来到摄政王府,却打听到她已进了宫,被册封为董鄂妃。那个年轻的君王对她一见钟情,太后也希望把她从多尔衮身边支开。于是,她成了专宠无比的董鄂妃。

她的脸上竟开始有了笑容。她说皇帝很好，虽然年轻,但志向高远。我看到他和她对酒当歌,对棋畅饮。我以为,青楼女子悲苦的命运从此由她改写,她要的幸福,百姓的幸福,终于共同降临。

半年后,我得知她怀上了那年轻君王的骨肉。

又过了半年,她的孩子莫名死亡。而她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幻灭。

"小宛……"我听到天空在呼唤她,历史在呼唤她。仿佛谁在诉说着青楼女子亘古不变的命运。

关于美,就是罪的传说。而她,一个弱女子,在那充满战乱和宫廷纷争的年代,如一场无疾而终的烟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