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树
乌桕是学名,三峡人叫乌桕树为木籽树。
木籽是乔木,在土瘠崖陡的三峡两岸,它们算是矮子中的长子了,比四季常青的岩柏们还枝繁叶茂还中丁兴旺。
木籽树木质坚硬,在不长松杉的石炭岩地带,已经是上好的木材了,为三峡人建房做家具,木籽树们是快乐的献身一族。
木籽虽小,出油率却高。木籽油是紧缺的油脂化工原料,可以做肥皂香皂的皂基,还可以做别的。木籽油分籽油与皮油。籽油是和籽榨的,皮油是褪了籽净皮榨的。籽油吃多头昏腹泻,皮油只是有点木头味,几乎可以与菜油一样食用。]而在生活困难缺油少盐的年代,木籽油还可以作食用油,用木籽油炒菜,味道不比菜籽油差,甚至还有一种沁脾的新鲜木质才有的味儿。只是每次不能放多,放多了吃多了会拉肚子。不过,即或吃多了,拉肚子了,三峡人自有土端方药到泻止,那就是在火红的柴火灰上烧一个鸡蛋,鸡蛋外面粘满了柴木灰,咬着牙连灰吃下去,腹泻便止住了,这叫吃“灰包鸡蛋。”万一家穷或是正值三伏盛夏数九寒冬,正值农家母鸡歇窝停蛋,家里没有现成鸡蛋,也大可不必着急,喝一碗“灰汤水”也行。“灰汤水”制作也简单,就地取材,将火垅里正中心热烫烫的油星灰铲上一锅铲,往装着水的碗里一倒,滚热的油星灰在水里“兹”出一阵水汽轻烟,让水澄一澄,直脖憋气一口灌进肚里,过会儿肚子里一阵咕咕叫,比泻痢停停得还快。
秋风起时,不是黄叶卷成堆,三峡两岸却是红叶似火,那红艳艳漫野遍山的,不仅仅是枫叶,更多的是木籽树叶,其实三峡两岸的枫树很少很少,那层林尽染如火如焰的,全是木籽树们。
木籽树是乐于献身的树种。秋天,木籽成熟的时候,缀满枝头的木籽星星点点白白亮亮,三峡山民采摘木籽时,搭梯爬树,将枝条一并砍下,背回家里,堆进杂屋,待隆冬雪积,再全家人坐在火垅边慢慢择摘,顺手将木籽枝条折短丢进火垅,边烤火边摘木籽,然后出售,所得便是年货钱压岁钱或作儿女次年的学杂费。
木籽在石灰岩地区,曾是农民主要经济收入林木之一。田坎地头栽种木籽树就是为了收木籽。栽种方式上,分柯木籽与剔木籽。柯木籽收获时砍枝条,成捆,堆到冬天闲时摘。柯木籽砍一年隔一年才结籽多。剔木籽年年结的多,一棵多年的剔木籽树,一年可以收几担木籽。因为收获时不是砍枝,而是竹竿绑镰刀(刀口向上)一抓一抓剔下来,用背篓背回去闲时摘。剔木籽数变柯木籽树很容易,柯几次枝,就不会年年结,也不会接那么密了。柯木籽树变剔木籽树很难,不管结没结,坚持剔三年以上才可能变,开始产量还不会太高。剔了几十年的大树,不仅产量高,而且树形非常漂亮,枝条都是几寸转弯,像盆景的枝条一样。
宜昌市土城桥边一带,木籽树尤多,老辈人讲,抗日时期,中国军队在三峡入口西陵峡石碑两岸与日本鬼子打了一大仗,开战前夕,当时一个维持会长就用木籽油炒腊肉遂给日本骑兵们吃,结果日本骑兵们临战时全捂着肚子往茅厕跑,拉稀拉得四肢无力边马背也上不去。那一仗,共击毙日兵三万余人,俘虏许多日兵,不少便是俘虏便是因为拉稀才投降,其实是木籽油暗中立下的大功。那么多反映抗战题材的文艺作品,竟没一件提及过用木油炒腊肉不战而屈日兵的内容。要知道,吃了木油炒的腊肉,可以一直把人泻死啊!
时下,三峡不少地方,木籽己成农民的主要收往来源之一,只是,人们不再吃木油了。
在三峡农村,说乌桕没人知道,说木籽妇孺童叟人人明白。
有些村子,己将发展木籽作为增收的主要手段,在那些退耕还林的荒地上种植木籽、既绿化又增收,木籽树寿命又长,枝条又可以作燃料,秋天时节,又是一番美妙独特的红艳艳峡江风景。
在三峡,人与树的关系,不仅仅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许多时候更是医生与患者,母父与子女,兄弟与姐妹的关系。生在三峡长在三峡的人们,其体会其感受,是更其真切也更其深刻的。
皂荚树
皂荚树,三峡人称为皂角树,木质十分坚韧,是做砧板的最好木料。
皂角树属真正高大乔木中的一员,我故乡十八湾有一棵皂角树,胸径要四个臂长男人才能合抱。
皂角树除叶子没有什么作用外,几乎全身都是宝贝。青皂角,黑皂角,都可以洗衣服。谁家有一棵皂角树,周围的乡亲都会来找。一两个皂角,不论青红,放油性火里炮炮,砸成刷状,可以洗一大盆衣服。泡沫冶游,只是不如洗衣粉与肥皂多。皂角先是楮红,后近黑红,成熟了,会自己掉下来,在农户人家买不起肥皂,洗衣粉还没面世的年代,皂角是三峡农妇洗衣搓被的唯一洗洁剂,用法和用肥皂没多少区别,将皂角折断用断口处在衣物污处反复摩擦,便有泡沫溢出,污物便随泡沫脱离了衣被,清水漂过,晾干色泽会更加艳丽。
而皂角的最大用处,还是治病,治三峡大人小孩积食、治消化不良。三峡人把消化不良症叫做“压食”,意即因贪吃使后面的食物压住了前面的尚未及消化的食物。在没有酵母片,没有江中消食片的岁月里,正是不起眼的皂角们,解除了许多三峡人的积食痛苦。
积食了,胃胀了,放臭屁了,打两个皂角放在火上烧焦成炭,研成粉,用温开水吞下去,三两个时辰一过,肚腹里几阵咕咚放几个长屁或拉一滩稀屎,肠胃里立刻轻松了。
皂角籽圆圆的,黑得发亮,是三峡男伢子们弹珠珠,女伢子们“抓子儿”的上好东西,不用打磨,自然天成,美观漂亮还结实耐用。三峡两岸的农村孩子没有将皂角籽当玩具的,极少极少。
皂角树身上长着很大很尖的刺,像刺槐但颜色青绿,不狰狞可怖,中药名老天丁,年轻男女生长发育中偶有血脉不畅,生疔长疖,便用七枚老天丁煮七枚鸡蛋吃下去,疔自消了,硬头疖子立马化脓穿头,将脓血挤去,三五日便自动平复了。
皂角树即或被砍了,树身做家具成砧板了,它们的根便不再发芽,而是在慢慢地腐烂中为三峡人做出另一种独特的贡献。
皂角可以提取皂角素这种工业原料,供销社曾经敞开收购。许多人家有一棵大皂角树,便有一棵摇钱,一背皂角可以卖好几块钱,价格仅次于桐子木籽。一棵大树可以拣几背十来背皂角,卖几十块钱,相当于喂一头猪。
三峡两岸有一种十分美味的山菌,生长时间十分特别,其它所有山菌们均在夏天的雷阵雨里生长繁衍,而那种个儿小,浅褐色的山菌却在立秋后的重阳节前后才开始生长,所以三峡人把它又叫做“重阳菌”。
重阳菌对生长环境很挑剔,皂角树腐烂中的根与皮,才是它们生长的温床,因为皂角树本就不太多,腐烂中的皂角树根皮则更少,重阳菌便十分地罕见,即或久居三峡深山老林的农家,也许多年才偶尔有幸碰上几丛重阳菌,才偶尔吃到一次重阳菌。
皂角树,这曾与三峡人吃穿住密切相关的树种,似乎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城里人吃穿住讲绿色求环保,对砧板材质的过份苛求,导致许多成年未成年的皂角树们过早被砍了。只有那极个别的被林业部门挂了免死牌的古老皂角树祖宗们,才幸免于难,这类幸存者,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桑树们啊!
桑树是蚕妇的宝贝,也是农妇的宝贝。桑叶是蚕宝宝们的日常口粮,桑叶也是猪牛羊兔的绝佳饲料。
所有桑树,一进冬天,便只剩下孤怜怜的主干,它那在春风春阳里欢欢势势成群结队的重子重孙们,全作了蚕妇农妇们的刀下鬼。那硕大嫩绿的子孙们的衣衫裙裾,全作了春蚕牛羊猪兔的盘中餐,北风凛冽时,雪花纷飞时,只剩下孤独苍虬的桑树祖先,在苍天灰灰暮色沉沉中苦熬时月,像是中年丧子暮年夭孙的孤寡老人。
失去衣衫的桑树们,于是站在时光的深处,易听岁序更迭光阴匆促的咯吱声响。
桑树易植且速生,春日插条枝,扎泥生根,秋日便是一棵半大桑树。春日插枝,夏天摘叶,当年受益。虽然那本是桑树们顽强的生命力所致,但我宁愿当作是桑树们急于乐意为蚕妇农妇解难。
首次吃桑椹,远不是鲁迅那么年幼。当年过半百了,仍是嗜钓如命,那一日去汉口径河边垂钓,竟匆匆忘了带水,烈日炎炎,附近又无商店,焦渴难耐时,猛可地发现一树满枝桑椹,熟的透紫,生的粉红。那是一种叶片较小的野生桑树的果实,我折来一枝,吃了几粒,既解渴又缓饥,味甜、多汁,比故乡初夏的野草莓还好吃。回程时细瞧,才发现这径河边岸多的竟然有如许之多的桑椹,又摘了一些,带回去与家人分享。
桑树在三峡有大叶与小叶两种,小叶产量不高,多为原生。大叶原生少见,多为农家栽植。为成片发育,除剪枝插条外,用桑籽播种,一年生苗,第二年春未发芽前,剪大叶枝条芽接,第三年移植成活即可采叶。速生桑树修剪好,产页量高,受益早。
冬日里,也见过一次列阵的桑树们。
那次去土城逛鬼街,从暮阴经过,那里农家有植桑养蚕的传统。成行成队成畈成片的桑树们,队列整齐,赤身luo体,失去了绿叶衣裤的桑树们,使我想到垒垒白骨,那白骨还因了刀砍的缘故而畸了形成弯曲或虬旋或气结或缩枝,让人感慨多多感叹多多。当时就想,如若的办一个纯桑树根艺展,效果也许不错。
农妇们对桑树是钟爱有加的。房前屋后插上几枝,偶尔没法使得猪牛羊兔按时进餐了,砍几枝桑叶,顺手往栏里一丢,让家畜们吃吃点心,聊作正餐,权宜一回,而于猪牛羊兔们却胜似一桌满汉全席。
梓树
梓树,老家那儿又叫梓木树,虽是乔木但似乎长不高大,木质也一般,没有人用它们做家具房梁,主要用途几乎全是做了“灶楔”(烧柴)。
梓木树的叶片比较大,极似桐麻树,但叶色远不如桐麻叶那般翠绿。
梓木树有一般熏头闷脑的怪气味,让人很不好受,所以田边地亩的梓木树,多被农民在割边草时砍去了,只有偏远的死旮旯里,才偶尔有梓木树的踪影。
梓木树也开花,也结籽,籽实细长,像一挂拄的缺少肥料的豇豆角,正是这些又细又长极不起眼且有异味的东西,曾挽救了三峡两岸成千上万的孩子们的生命。
不知什么原因,三峡两岸孩子们肚里总爱生蛔虫,蛔虫发作严重时,还从口里鼻里往外钻,老家人称为“虫症”。蛔虫多,出口小,有时蛔虫堵塞了气管食道,孩子便活活憋死了。
“虫症”很可怕,试想想,又粗又长白生生蠕动的蛔虫从人口里鼻里往外钻,那有多么吓人啊!
治“虫症”的民间端方很多,一是用端午节割下的苦艾煎水喝,把泛滥外踊的蛔虫们硬给“苦”回肚里,或是立即在火垅里的油星灰里烧一个鸡蛋,连灰一起吃下去,俗称“灰包鸡蛋”,让“灰包鸡蛋”的腥气美味吸引往蛔虫们,安抚安抚,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因为蛔虫们依然健在,依然健康,依然生儿育女。
漆树
三峡人被漆树所伤,患上又疼又痒,破皮化脓的可怕“漆疮”,其实更多人是把漆树当作了椿树才自找倒霉的。
漆树与椿树不仅枝干相似,叶片更似孪生兄弟,其形状,其色泽几乎毫无二致,只有细细嗅闻它们的气味,才会发现椿树叶有浓郁的香气,而伤人的漆树却没有。
三峡山民们有个信条,说是凡是农历六日七月出生的人,百分之百怕漆树,而八月九月出生,就不怕漆树了,因为八、九比六、七大,可以压住“七”(漆)。
三伏盛夏,烈日炎炎时,您若恰巧是六、七月份出生的,请千万别让身体的任何部位与漆树们亲密接触,甚至连走路也千万别从漆树下经过。我的老家,有不少十分怕漆的人,怕到什么程度呢?怕到望见漆树就长“漆疮”的地步。我本人也不幸在六月中旬出生,正碰上漆树一年最旺最盛的时节,我小时候长过多次“漆疮”,有两次还竟发生在冬天,那是我父亲检回一棵干枯的漆树,我坐在火垅边拷过漆树火,生了一脸“漆疮”,甚至连胯裆膝盖也未能幸免。
长“漆闪”的磁味,真有点生不如死的味道,先是皮肤发红,生一层红点点,奇痒无比。故乡有句形容长“漆疮”的语还真贴切:“痒到心上去了!”用手一抓,皮破水流,水流之处,手抓之处,全皮烂化脓,一夜之间兴许窜遍全身。肤轻松皮炎乐之类全不凑效。严重怕漆的人,不仅怕漆树,怕割漆熬漆,甚至连漆好尚未全干的家具都怕。医书上叫“过敏”。如不及时治疗,严重的可以水肿封喉,一命呜呼!岁月悠悠,三峡人摸索出了一种治疗“漆疮”立见奇效的秘方——用“八树”熬汤洗!
“八树“是生长在沟河边的一种小灌木,枝条细长叶片椭圆,八树好认,枝干生一种四方形楞皮,八村学名不甚了了。
长“漆疮“即或花脓了溃疡了,砍几技八树条儿,剁短,熬水一洗,立时止痒,连洗几次,便结痂了。家乡人说,八树比漆(七)树大,所以八树镇得住漆(七)树。
漆树,其实是很有价值的经济林木,简直就是温带的像胶树,“割漆”与割胶差不多,也是将树皮割开,让树汁溢出,收起来,便是生漆了。
我国古代的家具,几乎全用是生漆漆过,上过生漆的器物,抗腐蚀、抗潮湿,历久愈新光泽照人,艺高的“漆匠”师傅,还能将生漆加桐油熬“光油”,在上过生漆的器物上再刷一层“光油”,更加的明净锃亮。生漆对渔民则更重要,渔船每年要刷一次漆才能确不裂缝不渗水,才能确保生命无忧,而这漆,非生漆莫可。
漆树们灼伤人类,并非出于进攻,而是真正的自卫。科学家们说漆树含有放射性物质,所以可以将远处的人体灼伤,但同样是人,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不怕漆呢?
这世上,总是利弊兼存的,单极的世界是不能也无法存在的,不是么?
桐麻树
故乡的农家,几乎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植有桐麻树,因为桐麻树皮浸泡后出的桐麻,色白坚韧,搓成的桐麻绳结实耐用,在尼龙绳薄膜筋尚未问世的漫长岁月里,桐麻绳一直是三峡两岸农家小户的重要捆绑工具。
桐麻树命贱,春风起时,剁成尺许的木桩,插进土壤里,不怕风吹雨打,不惧三伏酷暑,成活率在九成以上,并且不择地势不怕贫瘠,入土即长且十分挺拔有如舞美者身材。
桐麻树与三峡人家为邻,历史源远流长,因为桐麻树与三峡人的生活,有着千丝成缕且不可替代的联系。
桐麻叶宽大厚实,是猪们爱吃的上等青饲料,生长又快,似乎刚摘过不几天,一层新叶又长大了。
桐麻叶最独特的用处是,用它们做食物的包衣。三峡两岸旱地很多盛产玉米,玉米刚刚可以吃时,正值五黄六月青黄不接,人们便将刚灌了浆的玉米磨成浆,用桐麻叶一包,或蒸或烙,便是又香又甜的玉米“浆粑粑”。那浆香,那浆甜,绝对让人终生回味。日今时兴种甜玉米了,但甜玉米磨成的浆皮多汁少浆不浓,只是很甜,甜玉米烙的“浆粑粑”远不及本地玉米比如金皇后,小籽黄,白马牙等品种的味道绵长;也可以把鲜玉米浆放上一两天,待发酵了,变酸了,仍用桐麻叶包了,烙成的“酸浆粑粑”更是别有风味,是时下盛行于农家乐餐馆的另一地道的特色食品。
桐麻树皮十分青绿,青绿得不像树杆更似衣叶。桐麻树仿佛天生是供人们剥皮的植物,它的皮一年四季可以轻易地剥下来,不似杉皮枸皮只有春天才能剥。将剥下的桐麻皮扎成捆,用石头压在沟里塘里,泡沤个十天半月,外面的粗皮与里边的细皮分离了,用棰子轻轻一捶,又白又绵又软又长的桐麻像白丝绢,晾晒几日搓成绳,结实得可以用上几代人。因为可以搓绳,供销社收购,很多人便在自己山上留桐麻树,剥桐麻皮,制出麻到供销社换油盐钱。农家生活离不开山的供养。
桐麻花呈勺形,颜色黄白,不甚打眼,开在青枝绿叶间仿佛是一簇簇寄生枝,但桐麻籽折下来,它们像黄豆,似乎粘在勺形的花叶上,像是桐麻树将自己育出的籽实用小勺装了,奉献给人们。桐麻籽只能像炕瓜籽那样炕了吃,油浸浸香喷喷,那香气油味是其它任何东西无法比拟的。
三峡人家的四周,总有桐麻树的身影,不说桐麻的实用性,仅是那肥硕的叶,青绿的杆也是一样爽目的风景。
拐蕉
三峡人把拐枣叫做拐蕉。拐蕉树很高大挺拔,因为树大枝粗,结下的拐蕉就很多,谁家若是房前屋后有棵拐蕉树的话,日今就发财了,因为拐蕉是非常少见且无规模种植的独特野生水果,城里人十分爱吃,三五枝拐蕉扎成一小把,不足二两重,在三峡门户宜昌市竟可以卖到两三元钱,而一棵成年拐蕉能结果数百上千斤哩!
拐蕉果实形状奇特,果柄肥厚弯曲,像细细的鹿角,果柄前端有一粒小小的籽实,果肉与粒字其实是分开的,籽实坚硬,果肉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甜味,其甜绵长四溢,久久不绝。没见过拐蕉的人首次见到它,绝对会为捌蕉的形状惊叹,绝对会为大自然的奇特感叹。
拐蕉春天开花,花色红里透黄,远望如一树云霓朝霞,美不胜收。拐蕉成熟慢,要待树叶落尽了,要待历秋经霜了,要待它们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了,人们才能捡来吃,如果摘下来吃,那苦涩会让人即使漱上十遍口也还十分难受。
三峡人家先前也有在房前屋后山坡沟坎栽种拐蕉的,但不是为了吃拐蕉,而是为猪备糠。拐蕉叶很厚实,很密匝,秋天叶儿落了,只有满枝拐蕉还挂在树上,农妇们把拐蕉叶收拢来,晒在稻场上,晒得枯了,用连枷打碎,装入麻袋,冬天下雪了,无法外出寻猪草了,便撮一瓢拐蕉叶糠,用温水一泡,加上玉米粉淘米水,猪们吃得摇头摆尾。决不会因为吃拐蕉叶而掉肥。
拐蕉更有一种独特功效——解酒。
三峡人盛情好客,爱劝人喝酒,泥鳅鳝鱼,长短不一;男女酒量,大小不等,难免就有人醉酒,据说只要在喝酒之前吃上几节拐蕉,就会酒量大增。
罐儿梨
屈指算算,三峡周遭最最具有地方特色的果树,不是柑,不是桔,不是桃,不是李,而是奇特别致的罐儿梨·
罐儿梨独特,独特在它与梨族有着天壤之别的成熟季节——冬季,因此也被人们称做冬梨;罐儿梨别致,别致在它美仑美奂的果形,似三峡人家炖肉熬汤的砂罐,所以人们才叫它罐儿梨·
罐儿梨树的枝干叶片,与普通梨树并无二致,也木质坚细,可锯板斫枋,也梨花如雪,也枝干挺拔,也以普通野生糖梨树作砧木,也得在春秋两季或粘接或芽接·不过,罐儿梨不仅形似砂罐,个头也不比砂罐小,并且体重远远大于砂罐,一个不大不小的罐儿梨·重约四斤左右,小者一两斤,大者五六斤,那身坯那体重,简直是西瓜是葫芦,怎么也不敢相信那竟是梨·
就是这么硕大这么漂亮的梨,在没有冷库没有冰箱冬季又缺少水果的悠悠岁月里,按理说,罐儿梨是应该在三峡地区广为种植的,然而不然,即或在罐儿梨的原产地,它们也极为少见,这是因为·罐儿梨并不好吃·,不甜不酸近似无味,更糟糕的是果肉里竟还有一层硬似沙粒的瓢,让人如嚼木渣且难以下咽·仿佛的,罐儿梨注重了外形忽视了内质,只重视了与气候季节的抗争忘却了自我品质的研修·
当朔风呼啸,当雪花纷飞,当万木凋零,当落叶归根,那垂挂在枝头的罐儿梨们,颜色已由青绿变得紫褐,远远望去,那缀满枝头的,分明是一枚枚储满岁月烟尘的风铃,分明是垂悬倒挂昼伏夜出的果蝠,分明是三针蛰死黄牯牛的马蜂窝……
在“千门万户瞳瞳曰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年头岁尾,在“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三峡春节,家中果盘里坐着这么一枚梨中巨无霸,也足以赏心悦目的了·
罐儿梨目前已几近绝迹,只是在宜昌市夷陵区西陵峡北岸十余公里的下堡坪乡黄金坪村民小组,在一处竹园深处尚有那么一棵,其实准确说那只是半棵罐儿梨树,那是一棵分杈的百岁老梨树了,它的靠南的那一枝杈结出的是当地人“半头黄”梨·
日今,与林果有关的科学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但愿三峡独特独有的罐儿梨,能够引起某位果树专家的兴趣与关注,能够将冬天成熟的超大梨子列入自已的科研课题,在确保冬梨产果形的前提下优化其品质,那实是一件功德无量惠及子孙的天大好事·
但愿,在又将消失的物种名录里,没有西陵峡的罐儿梨,或许,罐儿梨至今仍是无缘进入地球生物物种名录的稀有物种,设或如此,罐儿梨就更应该引起重视了,
老辈人讲,西陵峡果树中,最奇特的是“三冬”——冬桃冬梨冬杏·冬桃在几近绝灭的边缘受到了意外关注,经过提纯选优并大量种植,目前已比较普遍了,甚至建立了冬桃基地,形成了外销创汇名牌水果;而冬杏已经消失几十年了,但愿冬梨能得到人们的厚爱,但愿冬梨别落冬杏的覆辙·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10-2 22:40:3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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