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雨季
父亲走的那天,正值雨季,天空飘着霏霏的细雨。眼看着父亲的生命在一霎那间终结,我的心似乎也随着凝固。虽然心里明白,天地无常,“癌症”是治不好的,也清楚父亲的离去是必然的结果,但是面对父亲那慈祥的面孔,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整个雨季,我的泪水随着雨水飘零,心里总是湿漉漉的,父亲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的眼前晃动,许许多多的往事,一股脑地涌现在眼前,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理解父亲的爱是在那痛苦的年月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亲。1968年10月,我和小弟要到边远的辽西山区插队去。那时,父亲被打成“反动技术权威、反革命”关在“牛棚”里。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父亲了。我很想见一见父亲。就背着母亲,和小弟偷偷跑到父亲被关的地方。当时看到一帮人正在院子里装煤,那些人满脸都是漆黑的煤面,看不清面孔。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爸”!突然只见人群中有一个人抬起头,寻着我的声音找过来,是父亲。他黑黑的面孔上那双眼睛射出来的那充满无限关爱的目光望着我和小弟,我的泪水流出来了,小弟刚要喊,却看见父亲已经转过头,往车上装煤。我拉着小弟站在门口。只见父亲一边干活,一边不时的用眼睛往我和小弟这里看。车装满了,父亲他们上了车,车从大门口开出去了。父亲看了我和小弟一眼,马上把头转回去了。可是当车开到转弯处时,我看见父亲突然转过头来朝我和小弟又看了一眼,霎时间我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那转弯处的回头,溶进了父亲对我们无尽的爱。那拐弯处回头的目光,折射到我心里,使我永远也忘不了。
父亲是军人,又是医生,他一生没有什么辉煌的业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但是我却难忘父亲的一件件小事。70年的冬天,我从农村回家过春节,那时父亲刚刚从“牛棚”出来,还没有“解放”。记得有一天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爸爸起床,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徐大婶,她焦急地对我父亲说,她的女儿难产,现在深更半夜又没车,请父亲过去看看。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医院半夜是没有急诊的。父亲二话没说跟着邻居大婶就去了。妈妈到医院去取些应急物品也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孩子顺利出生了,爸妈才回来。我知道父亲那时还一直被停职。父亲常说,见死不救是医生的失职,父亲他救过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对自己的事业,毕生充满着爱。
父亲临终前,始终和病魔作斗争,即使在病痛中,当医务人员问他,他始终都是微笑地回答,“挺好的”。记得父亲最后一次,让我把科主任找来,对主任只说了一句话,“谢谢你们”,之后父亲就昏迷不醒了,直到去世没有再说一句话。这句话是父亲生命中最后的一个亮点,父亲他一生都在用自己的言行教我如何做人。
父亲病重时,正值我工作很忙,抽不出很多时间陪父亲,每次回去都是来去匆匆。每当看到我,他都很高兴,呆两天,他又催我回去。总说,“你在外地工作,回来看看就行了,不要影响工作”。
父亲你那博大的情怀,山一样的父爱,永远是我生活的支柱,我永远也忘不了,一年又一年您送我上路,您那高大的身影,深沉的目光,那种无言的爱,就象山一样,使我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踏踏实实。
父亲走了,走得那样坦然,走得那样安详。可是我却总也走不出那湿湿的雨季,理不清那长长的思念,想起父亲我总会泪流满面。
也许人生经历了泪雨飘零的季节,必然经历了痛苦、悲伤、委屈与遗憾,流泪的人生或许会显得更厚重。
我对自己说,当泪水洗面的时候,别悲伤,不要消沉,走出心中的雨季,用泪水洗过的眼睛,更能看清宽广的世界,更能走好自己的人生,这正是父亲所期望的……
200710·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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