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闲来无事,对二月河所著的《康熙大帝》产生了浓厚兴趣。这部长篇系列历史小说,以厚重的行文笔触,折转的故事情节,再现了康熙帝一生的文治武功。
其实在读这部小说之前,由二月河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康熙王朝》看了好几遍,两相对照下,各有韵味,但总的感觉,小说所留的印象要比电视剧来得更为深刻。
这部小说,除了述说了清王朝的一段辉煌历史外,还着重描绘了康熙帝及围绕康熙帝发生的复杂政权之争。而这,是万万离不开一个看似普通、实则极其神秘、让几多清朝臣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上书房的,并由此衍生出一个“像职、不是职”的名称——上书房行走。
据史料记载:“上书房”是“皇子皇孙上学读书的地方”,清道光之前,叫“尚书房”,道光年间奉旨改为“上书房”。
在我的脑海里,真正的“上书房”其实并不陌生。在北京服役期间,曾多次走近过这栋神秘的屋子。它位于故宫乾清门内东侧南庑,门向北开,共五间。屋内略呈几件古物,以供游客观赏。空荡荡的屋子中,游客的欢笑将当年的严肃氛围冲刷的干干净净,只有那古椅、旧稿等,还能略显一丝当年的肃穆与神秘……
关于上书房的历史功过,不想费过多的笔墨去评价了。这些,有那些历史专家们去解读。行此之文,只是想通过二月河的这部小说,以自己生涩的笔触,去略为探知一下在上书房里发生的故事及其故事背后的悲欢。
循着二月河小说的思路,回想当初游看故宫时的印记,自己的思维便一步步地深入到了“上书房”里。没想到就是这一探触,发现历史中的上书房,除了显现帝王的权威外,于神秘处透着的,还有着一种无尽的悲情;更没想到的是,被“上书房行走”这顶“帽子”压着的大臣们,其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般地沉重。
上书房成为重要政权之所,始自康熙朝。在这之前,这儿仅是皇子学习的地方。说来,康熙对上书房是相当有感情的。在这里,见证了康熙帝一生的丰功伟绩和康熙朝的灿烂辉煌。其幼时学习,是在上书房;其迈向实质性皇权的第一步,是在上书房里决策的,特别是在去除鳌拜势力,上书房更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许多计谋在这里形成,许多经过老佛爷孝庄皇太后的行动密令从这里发出,并最终取得了决定性皇权之争的胜利;自正式亲政后,上书房更是成了康熙帝处理公务的重要处所,并历经一生。
因此,之于康熙帝来说,那时的上书房无疑发挥了极大的政治作用。在他的手里,上书房基本走过了这么一条路:“书房”(学习场所)——“议政厅”——“议政厅”兼“书房”。而上书房进入到后康熙帝时代——雍正、乾隆等时期时,则完全是一处权力辅佐机构了。而过了乾隆朝后,上书房的作用又日渐式微,并逐渐回归到皇子求知的处所。这是另话,暂且不表。
其实,进上书房入值并不要很高的官品,因为它本身就不是“品”级官职。但对于当时的清朝各部来讲,进了上书房无疑便进入到权力的中心,而“上书房行走”,更是一项无上的荣耀。然则,之于清朝大臣,尽管视“上书房行走”为人生最大的追求,但他们在上书房行走的经历,却远没有康熙那般轻松、惬意与豪迈了。透着的,是错综复杂下争权夺利的酸甜苦辣。——在上书房呆过、且能全身而退、并终老还乡的,实在不多!
从清朝史料及二月河的小说中得知,康熙一生寄以厚望的上书房,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威,甚至某些时候还高过了军机处。这么重用在上书房行走的大臣,是不是康熙不信任其他部院呢?非也!他一生所干的糊涂事不多,更不会在大局面前犯迷糊。而将上书房作为朝廷机枢之地,无非是想利用这,对心腹加以驾御和相互制肘。
真正的帝王心思便体现在这里了——别的不说,单说清朝历代君主,就不是由上书房里行走的人员产生的。这些君主,除了在上书房里接受幼年教育外,其权力的递转都远离上书房,甚至与上书房搭不上半点关系。而且继位的君主,没有一人于继位前被授予过“上书房行走”之称谓的。
这便是康熙最高明的地方,给你虚拟的权力,以供驱使;不给你幻想,以防谋变——真正的“椅子”是不会放在“书房”里的。这把“椅子”,他只留给自己的儿孙们!
然而,一生为权力奋斗的臣子们,怎能解读出帝王的心思呢?悲情的他们,往往被上书房的荣耀蒙住了双眼,无不以悲情的政治生命来不断加深上书房的神秘色彩!
纳兰明珠是上书房里最悲的大臣之一。他的悲是自找的。作为康熙朝由弱至盛的关键人物,他付诸了一生的努力。但正是权力的逐步加大,其势力也。功高震主,不加内敛,他犯了君权不可侵犯的官场大忌,最终被一纸私结朋党、图谋不轨的诏书,被罢黜职位,终结了其显赫的一生。现在看来,与其说他的悲是其个人的悲,不如说是权力之明争暗斗的悲了。
如明珠一样悲情下场的清朝大臣,上书房见证了不少。包括治河奇材靳辅,也因差不多的理由遭人弹劾,最终仕途尽墨。尽管靳辅不在上书房行走,但从某一方面说明出,官场中的这种纷争,不是一个“书房”所能容下的。它只能无奈地看着清朝官场人事上的折折变变。
而唯一受宠三朝的张玉书,在上书房呆了大半辈子后,也因居功过傲,于晚年被乾隆打入了权力的冷宫,抑郁而终……
纵观上书房的权力显现,其实是远没有清朝各大部院那么具体的。它是以一种全局性的谋划来实现的。也就是一种辅佐。这种辅佐,因为直接为皇帝管辖,便少了许多行政上和用人上的繁文裖节,甚至有些时候,它呈现着的是一种至高权威的独特展现。在上书房的各位“主人”中,这两方面体现的犹为明显。
在康熙手里,“上书房”的用人基本没出现过多少失误。在这行走过的每一位大臣,都对当时的朝局产生了重大影响。无论是兼管各部实权的,还是专为皇帝谋局的,莫不如此。尤其是文人的所用,就见了这种辅佐的巨大成效。
在二月河的小说里,康熙朝的上书房曾经先后行走过伍次友、高士奇、方苞三位传奇硕儒。尽管三位人物的出场不无戏说成份,尤其是伍次友,历史上更是查无此人。但小说中三个人物的不同个性,则加深了康熙朝时上书房的魅力。
二月河小说虚构的伍次友之人物,才思敏捷、不畏强权、忧国忧民,时刻以苍生为重,并具备了中国传统文人的那份洒脱。其治国谋略,奠定了康熙一生的主流思想根基。而其看透红尘、游历山川大河、坐化金陵灵谷寺,则更是一种传说中的仙人之境界了。此一境界,只能传中有,怎可世间求?——二月河的笔下,悄无声息地寄托了一种传统文人的清雅情结。也因此,让上书房带上一线越然脱俗的成份。可惜,这是虚构的!
相对于虚构人物伍次友来说,高士奇则就没了那份洒脱了,尽管他也不乏文人墨客的风趣与淡雅,但终因他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也就必然地离不开“文为仕而荣,仕为文而显”的文人与政客交替的怪圈。在这样的怪圈下,怎不会为权势所累呢?——康熙二十七年,山东巡抚张汧以赉银赴京行贿事发时,高土奇被一并牵连,从而致休回籍。而他的上书房行走经历,则从一个侧面展现了走政客之路之中国文人的整体缩影:极想从政,光耀门庭,却又文气十足,不善于在各类政客中周旋,落个凄凉结局,也就不足为怪了。其实这之前的苏轼、柳宗元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叹的是,高士奇没能悟到。
唯一将以上两者结合的相对完美的文人,是方苞。桐城人氏方苞,有着隐士一般的淡然性格,大学士李光地称赞方苞文章是“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也”。其实,他的早年,遭遇了文人常遇的“文字狱”之情景,康熙五十年,《南山集》案发,方苞因给《南山集》作序,被株连判为死刑。后因李光地的大力营救和举谏,得以平反,并因学识渊博,以平民身份入上书房作皇帝的文学侍从和辅臣。看破生死的他,由此便形成了不争名、不求利、安于一隅的个性,静走“上书房”,编书佐君。真正来说,辅佐在康熙身边的文人,方苞是唯一较为成功的,而且也是一位历史上不多见的学著等身的辅臣之一。方苞被称为桐城派的鼻祖。他主盟清代文坛的桐城派,影响深远,至今仍为全国学术界重视。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三位性格各异的文人,让“上书房”增添了几许权力之外的文墨韵味;也从某一方面,彰显了康熙帝高深的用人和治国之谋略。这是上书房的幸,也是怀抱治国大略之文人的幸。正如康熙在博学鸿儒科开录时所言一样:“王前曰趋士,士前曰趋势。”——趋士之主的朝局,怎有不兴之理?
幸之下的上书房,见证了康熙朝的兴起和康乾盛世的辉煌。然自此之后,在它身边发生的一切,就只能用“无尽的悲哀”这几个字来概写了。
纵览史薄,我们不难发现,自乾隆往后,清朝呈现着的莫不是一种“天朝自大、闭关锁国”的局面,从而逐渐地走向了衰落,直到灭亡。上书房呢,也“物”随“主”走,没能再现康熙帝时的那份夺天光芒。从它里面走出的清朝天子,也无不在“传承”着悲情的“接力棒”,要么昏庸无能、任人宰割,要么志比天高、命比纸薄……而在这里行走着的大臣们,除了权力上的明争暗斗外,终没在历史上留下过多印记。只有曾国潘,或多或少地让人感受了后期清朝的一线希望,在那内忧外患的动荡年代,正是由于曾国潘等人的力挽狂澜,清王朝曾一度出现过同治中兴的局面。然而,就是这不多的希望,也被朝局的昏庸所抹杀。而如方苞一般的硕儒们呢,更是只在康熙朝里真正地将治国谋略得以施展,哪怕是后来的光绪帝师翁同龢,也因变法图强触及权威,被革职回乡,永不叙用……
就这样,“上书房”一步一步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最终成了任人评说的清朝一角……
上书房,终究只是一处“书房”也!如今,它曾经的辉煌,业已消隐了整整一个多世纪,其风流岁月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历史寒尘,只留下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子,悄悄地“讲述”着在它身边发生过的那些历史足音。独处故宫一角的它,曾经风光无限和神秘莫测。这份风光和神秘,与如今的静谧相衬下,让人不得不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几百年。
其实,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帝王将相的话题国人都非常感兴趣。那一部部不知是正说还是野传的清宫戏,吊足了国人的这一胃口和倾向性心理情结,甚至连央视的“百家讲坛”里都风靡这些内容,则就深感意外了。
文章即将结尾,为了更为明白地弄清“上书房”的作用及“上书房行走”的含义,我上网搜了一下,看到这样一条不知真假的消息:“查阅清朝官员职称权威著作张德泽所著的《清代国家机关考略》一书,并无此职称,‘上书房行走’是皇帝赐给宠臣的一种荣誉。”
给宠臣的荣誉——原来如此!只是这为人臣的,能被主子“宠”多长时间呢?答案,似乎只能由各位读者透过历史的重重烟云去揣摩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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