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敦煌,总会想起著名敦煌学家陈寅恪先生的话:“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总会想起斯坦因、伯希和、奥登堡、华尔纳等文明强盗。是啊,这些异国学者打着探险,考古等旗号,将中华民族的文明结晶据为己有,怎能不令国人扼腕痛惜,伤心欲绝呢?难怪陈寅恪先生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然而感情毕竟是感情,冷静下来的思考,往往会对现实作出严厉的批判。客观的说,正是有了这些强盗们,才有了今天大英博物馆、法国巴黎、列宁格勒、印度德里等十多处敦煌藏经的完整保存,才有了虽艰难却也有一线希望的追索,才有了国外敦煌文献的回国出版,才有了“人类的敦煌”这一宏大无比的课题。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汉奸理论,那是因为他没有读懂我们的国史,至少不了解百年前祖国的现状。
敦煌藏经发现于一九零零年,以西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刚刚完成对百日维新的血腥镇压,落后腐朽的统治又得以延续生命。义和团反帝运动正在全国迅猛发展,八国联军以“保护使馆”名义入侵中国,清政府协助洋人弹压同胞,民族危急伴随着文明危急,连英国探险家斯坦因也说:中华民族的生命已快到尽头了。
在这种风雨飘摇的背景下,官员们谁还顾得去理会一大堆残破不堪的藏经?即使有人理会了,将藏经运到北京,谁又能保证不会和圆明园、《四库全书》《永乐大典》一起化为灰烬呢?继续存放在洞里呢?苏联十月革命后白俄溃军流落到此,竟将莫高窟当军营住进去了,他们在壁画上写字,写斯拉夫下流话,在洞窟的角落支灶做饭,污染破坏了大批壁画,藏经当然只算作点火的废纸……谁又能约束的了?甚至连美国探险家华尔纳见状也愤怒的写道:“谁能保证有一天中国军队不会住进来?……看来它的末日即将到来,我将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拯救和保存这些东西。”当然强盗们总会找借口粉饰自己卑劣的行径,其实质却是无法掩盖的。但的的确确的事实却是:他们在客观上保护了这批稀世珍品,也为后来的深入研究影印出版提供了素材,应该说无德而有功。
转眼到了一九零九年,以于佑任、罗振玉为首的中国学者经过九年漫长的不懈努力,终于迎来了敦煌藏经残余部分收归国有的一天,岂知同时也迎来了更加伤心的难言之痛。首先是官场的繁文褥节,然后是购回[注意:是购回]经卷所需资金,罗振玉好容易办完这些事,只等起运了。但是谁也不会想到,从敦煌到北京竟是怎样一个苦难旅程?
此时敦煌经卷的价值已人所共知,于是这漫长的旅途便成了掠夺经卷的战场,从敦煌经酒泉、高台、张掖、永登、兰州、定西一路都有流失。地方官宦、名士、乡绅,甚至行伍出身的军人,纷纷大显身手,而押送的官员其实就是同伙。其后果是相当悲惨的,究竟有多少经卷流失,成了永远的谜。然而劫难还没有结束,经卷进京之后第一站并不是学部大院,而是一个叫何震彝的私宅,此人先将一批精品选入自家书房,然后为凑够卷数竟将一部分卷子一撕为二……即使四十余年后的“文革”期间,我们弥足珍贵的多位敦煌学家,也因莫须有的罪名备受摧残而死,他们是:向达、潘光旦、陈梦家、黄文弼、陈寅恪、王重光……
呜呼!我们的国人。此刻我们还有何理由理直气壮的指责斯坦因为强盗?还有何颜面去责骂和我国学界保持了几十年友谊的伯希和博士?还有何底气去怀疑华尔纳当年的震惊与愤怒?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英、法、俄四大敦煌藏经在中国陆续影印出版,海外寻宝时代终于结束时,我们是否应默默的对“强盗”们的亡灵说一声: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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