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推测过自己的死亡。在一片枝叶茂密的森林外,躺在淡黄的陌路上,细听森林里遥远的琴弦打来的点点节奏,清脆舒缓,温柔悠扬。眼底是一轮远远的黄昏,光浸透在天边的雾里,我微微望着,又仿佛微微闭眼,在即将昏暗时透明,躺在浅照的光辉里满意而安稳的步入静寂。这时,会有魂魄与风吹起。风与魂魄停息后,树叶将在空中交织,身体会薄如纸翼,温柔似水的眼光从空虚到虚弱脱节,蝴蝶会停留在我的唇间吮吸,心底浅浅的一道伤痕,最终也是一样,缓缓归为静寂。然后,空幻的错觉把世界纯黑与乳白凝结到精神的统一。
那样孤独的死亡,叫安逸。
死的前夕,百花园朝着黄昏浅弯身体,低眉低腰,在訇然炸裂。蒲公英撒满蓝色的旅空,随风迟迟着陆,盖满陌路上所有的昏黄光束。但昏黄的光,会跳跃在蒲公英上,蒲公英被风惊起,跌落在尸体冰冷却又温暖的手心,手指僵硬般颤动又仿是幻觉。然后——然后狂风习作!天上密密麻麻、铺天而飞的蒲公英遮拢乌云,没人知道蒲公英从哪里来,或许是从这百花谷中,或许不是。只是在黄昏下山沉睡夕暝之时,我的尸体,又那样被从天而落的蒲公英海洋,淹没。
最后当明月华舞与天,月照于冰冷指尖的时候,牛羊从岑寂而消迹的边缘成群结队,无视于我的存在,无视与天黑,无视于蒲公英海洋。最后,牛羊把蒲公英带走,我的尸体终于沐浴在黑色的月光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瞳仁的颜色也一时明亮,一时暗淡。
风把我头发吹动,毛茸茸的发丝沾满蒲公英的飞絮,还有几丝头发上沾着的飞絮坠入眼球,冷冷的,不会流泪了。
二
我推测过自己的复活。长而白的胡须与头发缠满地上的一层白雪,我握着陌生的树藤花纹剑鞘,嘴唇在冬季里无法动弹,依然是一篇黑紫。我半闭着眼,看不到天上是否有冬季单冷凉薄的黄昏,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活着的灯烛。我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发问自己: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然,前头朦胧的颓败森林,飒飒的风吹曳静静的树叶。我陷在无限的恐惧中,我熟悉着这里的寂静,害怕着这里的寂静。我想问天边飞过的大雁,它的影子为何总从我的身体掠过。只是心底一遍遍酝酿的语言却无法开口,又是一阵冬风,吹凉了瞳仁,一切终于哑然。
总之,过了许久许久,我不记得有没有人再从我的眼里走去,也不记得有多少个春夏秋冬慢慢轮回。只是当我再依稀听见空气与雪微微流动,仿佛如帛丝的心怀,酥酥的布满整个身体,竟然有困乏无力那样难过的感觉了。
谁?在谁的谁的谁的谁的……
谁吹着婉转悠扬的笛声,我自然的睁开双眼,颓败的树林却是茂密,树枝依然在摇曳,有光环洒在身上,那是怎生的温暖。
雪,不再下了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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