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桃花出生在川西的某座大山里。出生的时候，满山桃花正开。

“一个女娃。”医生对桃花的父亲说。守候在镇上卫生院门口的桃花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长长的叹息，穿过卫生院简陋的病房，传进刚刚出生的桃花的耳帘，刺进了桃花的心里。桃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桃花出生后第四年，桃花的弟弟出世。桃花父亲那一声长久的叹息终于化做哈哈大笑。在父亲眉开眼笑的日子里原本不被重视的桃花更加孤独。这样的日子里可爱的弟弟是桃花内心的一团温馨。多年以后桃花考上高中，弟弟正读初中。为了能让弟弟继续读书，桃花辍学了。在大山里，这几乎是每一个女孩最终的命运。能够读完初中，已经是一种幸福。

桃花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乡的大山。桃花是跟着村里已经在外闯荡多年的堂姐菊花出来的。菊花在外几年，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衣服穿得花枝招展的，比电视里的那些演员还要漂亮得多。她拿了好多的钱给家里，让家里重新盖了房子。让原本穷得叮当响的一家人在村里扬眉吐气。桃花的父亲带着桃花上门去找菊花的父亲，想托菊花带上桃花，跟她去外面赚钱。那天桃花穿着一件新衣裳，是父亲特地托人从县城里捎来的。为了给菊花的家人一个好印象，桃花的父亲不惜血本。见了出落得水灵灵的桃花，菊花有一种心痛。在桃花身上菊花见到的是家乡这座大山的钟灵毓秀。可是这样的灵气，如果跟了她，那就要让外面世界的肮脏给毁了。菊花不想桃花给毁了，可她拗不过桃花父亲的一再恳求。

第一次离开大山，桃花对外面的世界甚是好奇。偶尔能在电视里一见的那些摩天大楼，在一座座城市里逐渐地铺展开来，生龙活虎般地依次映入桃花的眼中。一路行来，桃花竟是如麻雀般围着菊花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尤其是来到大海边的时候，那海天一色的瑰丽和壮阔，让桃花久久地都合不上嘴。看着兴奋的桃花，菊花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初跟村里人一起出来时的情景。此时的桃花正活脱脱是当年的自己。想到不久之后的桃花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菊花深深地叹息着。

２

初到海岛，菊花领桃花在镇上到处走了走，让桃花熟悉一下这条小镇的大街小巷。小镇夜市的繁华让桃花想起家乡集市时的热闹，但这里的灯红酒绿却是家乡没有的。桃花在心里暗暗地把小镇与自己的家乡做着比较。桃花的眼睛就觉得有些纷杂缭乱。菊花领着桃花在商场里买了几套入时的服装。之后几天，菊花带桃花去小镇周边的几个风景区玩了一圈。菊花说：现在不好好看看，以后的机会就不多了。

在桃花岛上，桃花惊诧于桃花竟开在了石子里，抚着含有桃花纹的石岩，听着菊花说有关的传说，不知怎的，父亲那一声长长的叹息竟遥遥地从远方传了过来，撞击着她的内心。

菊花不知桃花的心事，她仍是兴致地叙说着一个又一个的传说。在叙述的过程中她也拂过几年前自己初到这里的情景。那个时候她听着别人给她讲述。

望着前方两座相峙而立的小山，菊花说：“那就是对峙山”。

对峙山有一个美丽而悲伤的故事。相传有一个男孩跟着父亲逃亡，父亲在路上被仇人杀了，孩子被邂逅的渔夫所救。渔夫有个女儿。十几年后他们长大了，相爱了。渔夫的女儿怀了孕。可是男孩却因父仇在身，要离开自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渔夫的女儿苦劝不住，拔刀自尽，化成了一座山。男孩在悲痛之余，幡然自悟，也选择了死，化做了另一座山，彼此守望。

桃花看着菊花说：“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自尽。”菊花有些吃惊地问：“为什么？”桃花说：“复仇既然是男人一生的责任，女人就不该阻拦。她应该生下他们的孩子，在这里等候他的到来。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命运。”菊花怔怔地望着桃花，身边这十七岁的少女竟是如此陌生。这样的言论，于菊花，那是想都未曾想的。几年前当她听着别人叙述的时候，她只是深深地慨叹，慨叹做女人的命苦，慨叹爱情的力量原来只有在死亡之后才能显现。而桃花，她竟是完全另外的想法。这一瞬间，菊花突然觉得，桃花和自己不会是同样的命运。但愿桃花能够摆脱和我同样的宿命吧。菊花心想。

３

菊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桃花开口工作的事。菊花的内心充满了凌乱。桃花到底问起来了。躲避终究是无法躲避得过去的，菊花也只有告诉她具体的一些事情了。桃花默默地听着，直到菊花艰难地说完，桃花才问：“只有这样才能赚钱吗？”菊花黯然地看着桃花，不知该说什么好。是啊，只有这样才能赚钱吗？当初，她被人带进这行的时候，她也曾哭过，也曾挣扎过，但贫穷生活的磨难和金钱难以抗拒的诱惑却轻而易举地把她击倒。　“我们什么都不会，不这样又能怎样？”她是这样想的，也认可了这样的生活。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她菊花回了家乡，不就让人给抬着给供着？那些曾经看着她穷欺负她的人不都馋着眼厚着脸皮巴巴地来讨好她？可是要赚钱，真的除此别无他路吗？菊花还真是没这么想过。桃花的这一问让她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只是，很遗憾，她还真不知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让钱迅速地进了自己的口袋。

桃花跟着菊花沉默了很久，在这沉默的过程中桃花的内心也在挣扎。她知道她从家乡出来就回不去了，父亲曾经的叹息深深地刺痛着她。而她可爱弟弟的读书生活也让她必须赚钱。只是她还是不想和菊花一样。那不仅委屈了自己，也毁了自己的将来。

“姐，你说也可以只是按摩的，是吗？”

“是的，可是那样每天的钱就会很少。也许，根本就不会有。”

“为什么呢？”

“因为来美容院的男人很少会安心于只按摩的。”

“哦。我知道了，姐。我试试吧。只做按摩。”

菊花不再说什么。自桃花岛回来，菊花已经知道，桃花的很多想法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那天，在家里，第一次看见长大成人的桃花，她心里就觉得桃花身上凝聚着家乡大山的灵气，菊花想这样的桃花不会是一个可以随意任人宰割的人。

４

带着桃花走进美容院，姐妹们望着，什么也没说，那一双双因长久浸泡在夜生活中而显得无神的眼睛却把她们的惊诧表露无遗。菊花领着桃花进了老板的房间。老板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他一眼望到桃花，眼睛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生出自己在造孽的感觉。当菊花呐呐地跟老板说桃花只想做正规按摩的时候，老板的心忽地明亮了起来。他竟是不喋地说“好好好”，连菊花都莫名地不知所措了。发现自己的失态，老板自嘲地笑了笑，问菊花：“这么说你都跟她说明白了？”菊花说：“是。”老板说：“这孩子，正正经经地学点手艺好。”菊花点了点头，拉着桃花说：“谢谢老板。”老板摇了摇手说：“这样吧，菊花你去把小芳叫来。”小芳是一个个儿高挑的女孩，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老板说：“好好教这孩子手艺。”小芳看了看桃花，明白老板的意思了，她说：“好的。”

那些经常来美容院的男人知道来了新人，都要点桃花出台，却让在柜台收帐的老板陪着笑脸给婉拒了。老板的理由很简单：“这是一个刚出来的雏儿，没有五万十万的就不要说了。”开这样的天价，不仅那些男人惊了，连店里的小姐都个个嫉妒起来。只有桃花自己，装着没事人似的，只认真地跟着小芳学习按摩的技术。在店里几天，桃花知道了，小芳是这里技术最好的。小芳是城里的姑娘，在家里专门学过按摩，学校还发过证的。为了学习人体的穴位，桃花还跑去书店买了张图揣摩。晚上回到住处，就拿菊花当试验。短短几天，菊花就被桃花日渐娴熟的手法给征服了。桃花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女人，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女人。菊花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她要帮桃花摆脱那些臭男人的引诱，让她走上正道。

老板躺在按摩床上无比舒坦地闭着双目，享受着桃花的按摩。女孩儿从开始怯怯的手势，到后来轻重缓急的恰到好处，拿捏穴位的准确无误，让久经风月场中的他，在内心里竟起了跟菊花一样的心思，无论如何，要保住这孩子，不能让这样一个女孩毁在他的手里。

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在她的手下满意地离去。这些原本来这里寻欢的男人，见着桃花也不起任何的邪念了。只顺从着桃花的手，在他们身上如水般的漫过，而他们，是水中一只飘摇的小舟，在浮沉不定中感受别样的快活。

一些男人出来的时候对着老板说：“你捡着宝了。”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５

宝儿出现了。

这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孩，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但给人一种身体精壮的感觉。只是他进来的时候桃花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脚是略微儿有些瘸的。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和几个男孩儿一起出现在桃花的店里。他们中间那个叫张航的，几天前桃花给他按过，听他自己说他是一名律师。今天他来了，还带了几位朋友。桃花想他是来给自己捧场的吧。她自然走了上去和他打招呼。宝儿的眼睛刹时亮了。他是晚上和张航他们一起玩牌的时候听张航说美容院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只给人按摩，手艺很好的。心里就想着来看看了。自己的这个脚，总是要按摩了以后才显得舒坦些。这些年，一直在一家盲人店里按摩，也扔了不少钱。牌局结束之后大家就一起过了来。看到和张航打招呼的桃花，宝儿立马就认定了这个女孩就是张航牌局上说的那个女孩。女孩很漂亮，只是未施脂粉的脸在暗黄的灯光下略显苍白。他心里忽然间有些惶惶起来，自己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宝儿虽然自小因小儿麻痹症让脚有些儿残了，但因为在电影院工作，还是有很多女孩儿喜欢和他来玩的。他当然知道那些女孩儿都是为了看一场免费的电影找上他的，但他也从来不拒和她们交往。象上ok厅唱唱歌呀，舞厅跳跳舞呀，茶座喝喝茶呀，那也是平常的事。和女孩儿腻在一起，心里还是很舒畅的。只不过他也从没想过要和她们发生一段怎样的恋情出来。大家在一起都是游戏而已，那些女孩儿也从没有让他心动。可现在，眼前这个脸色略略苍白的美容院的小姐，却给了他一种惊艳的感觉，他的心不争气地竟然跳得好快。

张航对着女孩儿指着他宝儿了，女孩儿的目光对着他，微微地笑着。宝儿都感觉到自己的脸涨红了。张航走到帐台前和老板又说了几句，见老板也微笑着，想来是同意那女孩儿给自己按摩了，宝儿不由得莫名地兴奋。果然，张航走到宝儿面前，对宝儿说：“这里的规矩，老板定下了的，那个女孩儿接待的客人都要老板同意了的。”宝儿点了点头。张航说：“已经讲妥了，你跟她去吧。”桃花向宝儿微笑着，示意着说：“请跟我来。”

宝儿躺在按摩床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惶惶然地看着桃花。桃花娇嗔地说：“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呀。”宝儿的脸飞红。平日里思路敏捷的他此刻竟是短了路，卡了壳了，不知该怎么说话。他只能傻傻地笑着。桃花的脸竟也不自然地红了起来。她没话找话地问宝儿：“刚才那位先生和你是朋友吗？”宝儿说：“是呀，他是一名律师。”“那你呢？”“我是电影院里管门票的。”“那天天可以看电影呀？”“我看厌了。”“我都没怎么看过电影呢。”“是吗？那你以后要看电影来找我好了，我请客。”“真的吗？”“呵呵，这还有假吗？只是看看电影嘛。”“那是不是有很多人找你看电影呀？”“是呀。”“那我找你也可以了？”“是呀。”“呵呵，那真好。”“好什么呀？”“有电影可以看了呀。以后我回家就可以和人家说，我在这里看好多好多的电影了。”“看电影有什么好说的呀？现在随便上网都可以看了呀。”“什么是上网呀？”“上网就是······就是上网呀。”“我书读得少，什么都不懂的。”“你要有兴趣，我教你好了。”“可以吗？”“只要你可以，我就可以。”宝儿慢慢地不再拘谨了，和桃花说着话，开心极了。桃花按到脚的时候，看着宝儿：“这脚······”宝儿说：“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就成这样了。”“医不好吗？”“是呀，就这样了。”“哦。那经常按摩也许会好一点吧。”“我以前都在盲人店里按摩，按摩过后总是可以舒坦一些的。”“那你经常来，我帮你按摩。看看会不会好些。”“经常来？不行呀，消费不起呢。”“那怎么办呢？”“你上我家给我按摩好了，我教你学电脑。”“好呀。”“真的？”宝儿听桃花说好，差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是真的吗？”“真的呀，但你说话要算数，一定要教我学的。”“那是自然。我一定让你成为一名电脑高手。”

桃花答应了宝儿去他家给他按摩。她觉得这是件很自然的事。她还让宝儿不要再来店里了。她说：“我去你家给你按摩，你就不要在到这里来了。”宝儿说的：“好的。”

这一个晚上，他们互留了电话。宝儿说：“我白天都在家的。”

６

晚上在住处，桃花和菊花说起了宝儿的事，菊花说：“你傻呀？！”

桃花问：“怎么了？”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骗你呢。他的目的还不是…···”

“他不是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我知道。”

“你呀，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我想学电脑呀。”

第二天上午，桃花早早起了来。菊花在床上问：“你干吗呀那么早？”

桃花说：“去宝儿家呀。”

“你还真去呀？”

“是呀。”

“你真不怕他害你？”

“我相信他不会。”

“你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男人？你凭什么就那么相信他？”

“直觉。”

“你真是疯了。”

“姐，你知道我的，我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的。”

“唉，怕了你了，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７

两人打了电话给宝儿，宝儿接了，激动得不得了，赶忙下楼来接她们。进了宝儿的家，桃花说：“宝儿你让我姐先做些什么吧，我给你按摩。”宝儿说：“不急不急，先喝点饮料吧。”菊花没好气地说：“一大早喝什么饮料呀？不喝。”宝儿搔了搔头皮：“那······你先看电视好不好？”“不看。”“玩电脑？”“不玩。”“那······”“那什么那？我看我妹怎么给你按摩。”“姐······”“干吗？嫌我碍眼吗？算了，不和你们玩了，我自己一边呆着，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你们的去。”

“她真是你姐吗？”宝儿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默默地给他按摩的桃花问道。桃花说：“是啊，是我堂姐。”“她好凶的呢。”“因为她经历多了呀。”“经历多就会凶的吗？”“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呀？”“因为我们男人呀。”桃花噗地一声笑了，“因为你们男人什么呀？”“因为我们男人坏吧，欺负你姐了。”“其实谈不上欺负吧，我觉得这都是命。”“那你的命是什么呀？”“你说呢？”“你的命我怎么知道呢？”“你想知道吗？”“想呀。”“那你就好好想想。”“那，你说，你的命会不会和我有关呢？”“我怎么知道？”“我希望你的命和我有关。”“为什么？”“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不喜欢呀，小心我姐打你哦。”“我，我是认真的啦。”“小心你的脚。”桃花也不知怎的，听了宝儿的话，不但不恼，内心里竟是有些暗暗窃喜的。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爱了。一见钟情吗？仅仅只是昨晚的那短暂的邂逅，而且是在那样的风月场上，她桃花竟然就芳心暗许了吗？而他宝儿竟然也会对她念念不忘？可能吗？会有这样的可能吗？桃花不知道，但她却真是喜欢和身边的这个男孩在一起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桃花能感觉得到自己内心的安宁和快乐。

“你们这是要按摩到什么时候呀？”不知何时，菊花站在了宝儿的房门前，望着两人不耐烦地问。

“姐。”桃花娇嗔地喊着，满脸竟是一片绯红。

宝儿呐呐地说：“那，那就不按了吧，我教你们学电脑好了。”

“我不稀罕那玩意。”

“姐，你不学，我可是要学的。宝儿你教我。”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桃花跟宝儿学着电脑，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味儿。菊花想要不是这宝儿的脚有残疾，他跟桃花倒也还是蛮般配的。看桃花的样，似乎也象真是喜欢上人家了。可是她还小呀，懂什么是爱呀。这男人能让人相信吗？况且今天才第二面，这么快就真能好上了？菊花不明白桃花这心里怎么想的，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就更是难耐。于是就问起宝儿他爸妈怎么不在。宝儿说：“上班了，要中午才回来。”宝儿这么说着，忽然象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还得去菜场买点菜，你们中午在这吃吧。”菊花说：“开玩笑，我们在这吃饭，你爸妈不把我们给生吞了不可。”宝儿说：“怎么会呢？”菊花说：“你别忘了我们是干啥的。”菊花故意把“干啥的”说得特别地重，她是在有意提醒桃花。可桃花坐在电脑前，拼命练着打字，根本就没听他俩说些什么。也许是听到了，只是故做不知。菊花就暗暗有些恼了，上前拉了桃花：“我们该走了，别忘了还要上班呢。”桃花一边“啊啊”地响着，一边站了起来，两眼还不时地望着显视屏，一副甚是不舍的样子。宝儿说：“姐，你就让桃花继续学一会嘛，我先去买了菜，很快的。”“不行。”桃花看了看菊花，又看了看宝儿，桃花说：“我们该走了。明天，明天我再来。”

出了宝儿的家，菊花数落桃花说：“你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啊。”桃花说：“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老板对我也好，可你也知道我不会永远在那的。”“姐知道，姐也盼你出息。可他真是可信的吗？再说，他又是残废。”“姐，我和宝儿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不操心？你爸把你托了给我，我不操心？哪天你要有个什么事儿出来，你爸找的还不是我呀！”“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你呀，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姐，那你就别说了。”

８

晚上宝儿又去了桃花的店里。宝儿本不想去的，可就是止不住地想着桃花。想着桃花在店里给男人按摩，虽然明知桃花不卖身的，但心里总不是个味儿。就巴巴地去了店里，要和桃花一起，哪怕只是说说话儿。到了店里，桃花正好有客。宝儿只能傻傻地坐着等。桃花出来见到宝儿在，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啥滋味，本不想给宝儿按摩的，可还是领着宝儿进了按摩间。老板的眼睛是何等的锐利啊，两人的神情全落入了他的眼中。看着两人的背影，老板不禁暗叹了口气。其实桃花不知，就在桃花刚进了店里没几天，就有一家公司的老总跟老板商量要包了桃花的。那位老总是店里的常客，有新人来了，经常就是他第一个要了。跟老板的关系也算是可以的。这次听店里的一个小姐说新来的桃花还是个[ch*]女，身价至少要五万十万。老总就找上了老板。他当时就开了十万的现金支票给老板，说这是给老板的，只要桃花真是[ch*]女，他就包了，破处费另给。可老板没答应。他说那孩子是他的远房亲戚，来这只是学习手艺的。那位老总望着老板象是望着外星人似的：“手艺？什么屁手艺呀？不就是和男人上床嘛。”老板当时就跟那老总红了脸。可现在，这走路一瘸一拐的小男孩，桃花竟然怎么就会喜欢上了呢？老板想找桃花问个明白，可一想这事毕竟不好说，于是私下里先找了菊花。听了菊花的一番叙述，老板默然了。

在按摩间里，桃花也不给宝儿按摩，只是看着宝儿。宝儿给看得纳了闷了，就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桃花心里竟是酸酸的，止不住地想哭。“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桃花说：“欺负我的人就在眼前呢。”宝儿傻傻地看着空旷的房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说是我？”“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我？我又怎么欺负你了？”“你不知道吗？”宝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你什么？哦，明白了，我只是想你了嘛。”“你不是想我，你是怕我……”“没有的事。我哪会怕你那个，我相信你不会的。”“那你就不要来。”“……”“你要真的有心，你就别来。”“为什么呢？”“男人要不就别答应，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这……好吧。那我走了。”宝儿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桃花轻轻地握了宝儿的手，迅即又放开，“明天我会上你家的。”

９

宝儿的母亲听隔壁邻居说这些天每天上午都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来找宝儿，心里倒也喜滋滋的。为了儿子对象的事，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少操过心。只是，要不是人家嫌宝儿的脚不是很灵便，要不就是宝儿自己不愿意。反正她做娘的托了很多人，托来托去，在宝儿看来就是瞎折腾。连宝儿的父亲都说她。可是她不操心能行吗？孩子身体是这样的一个状况，年纪也一点点大了，难道真让孩子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所以乍听邻居那么一说，心里还真是高兴了。这个傻小子！闷声不响的还偷偷谈上了！谈的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母亲心里就想着哪天能和人家姑娘碰个面，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真心喜欢宝儿的。于是在某一天的上午母亲突然回到了家里。宝儿虽是吃了一惊，却也没担心什么。倒是桃花给紧张了一下，忙站了起来喊着：“阿姨。”宝儿的母亲一边应着，一边望着桃花。倒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母亲想着，心里暗暗地喜欢着了。母亲问了桃花的名字，又问桃花是哪里人，又问桃花的工作。桃花没有任何隐瞒地做了回答。听到桃花说自己在美容院工作，宝儿和母亲都惊了。宝儿想拦已是来不及了。母亲内心里想真是可惜了。表面上却也不表示什么，只是点着头。但宝儿知道母亲是不高兴了。他想跟母亲解释，可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傻傻地站着，一言不发。空气突然就那么凝固了。桃花于是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呆在那里，就告辞了出来。

之后一连几天桃花都没有去宝儿的家。宝儿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去店里找她，可是又怕她会生气。在家里等着她，自己又象是掉了魂似的。那天桃花走后，母亲狠狠地骂了宝儿一顿。宝儿心里也不好受，和母亲还起了争执。他一边要做母亲的思想工作，一边又满脑子里都是桃花的影子。宝儿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桃花了。可是桃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10

桃花对菊花说：“姐，我想去读书。”

菊花说：“你疯了。”

桃花对老板说：“我要去读书。”

老板说：“你去吧，我支持你。”

桃花的泪就流了下来。

11

桃花终于走进了宝儿的家。桃花是来跟宝儿说自己读书的事的。桃花望着几天不见，胡子邋遢，脸瘦了一圈的宝儿，心中甚是不忍。可她知道只有自己走上了正道，才有爱与被爱的可能。

宝儿说：“你终于来了。”

桃花说：“我还是要走的。”

“你能不能不走？”

“走，是我的命。”

“可让你不走，却是我的命。”

桃花笑了，桃花说：“那不如看看我们俩到底是谁拗得过谁的命。”

宝儿猛地拉住桃花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肯放松。“我不想看，我就不让你走。”

宝儿的泪一滴，两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相思最苦。桃花深深地感受到了宝儿内心对自己真挚的爱意。桃花的心暖着，这样的暖意在家乡的生活里竟是从没有过的。桃花的泪也出来了，盈盈地挤满了眼眶，欲落不落的。桃花就这样静静地任由宝儿握着自己的手。许久之后，桃花轻轻地抽出手，在宝儿的脸上抹了宝儿的泪。

“你会等我吗？”桃花柔声轻问。

“会！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我都等你！”宝儿大声喊道。

桃花笑了，泪花儿犹自在眼中盘旋。桃花说：“不羞。嚷嚷啥呀。什么一千年一万年的，那时你我都早化成灰了，还有什么可等的。”

宝儿咬着牙说：“化成灰了也等。”

“你呀，比我还象个孩子。我告诉你吧，宝儿，我只是出去读几年的书。在你这里，我学了很多东西，可我觉得还是不够，再说我现在也还小。几年以后，如果你还要我，我就回来。好吗？”

“你吓我呀！我还以为你走了再不回来了。原来就只是去读书啊。早说嘛。”

桃花微微地笑着说：“你也要好好努力，知道吗？不然过了几年，你要没啥长进，看我不休了你。”

宝儿嘿嘿地笑着，竟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桃花心里竟是没来由地慨叹着宝儿心地的单纯，却也甘心被这份单纯给征服了。她的心湿湿的，暖暖的，爱潮泛滥。

“我不放心的是你的脚。我跟菊花姐说了，以后让她过来帮你按摩按摩。”

“我才不要呢。”

“你还想不想和我携手白头呀？”

“当然想。一千个想，一万个想。”

“那就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12

宝儿去店里拜访了老板。这是在桃花走后的一个星期。菊花告诉宝儿，是店里的老板出了很大一笔钱供桃花自费上学的。老板看着宝儿，知道他想问什么，老板问宝儿：“你读过宋人周敦颐的爱莲说吗？”宝儿说：“读过的。”“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这就是桃花。这样的桃花是不能不让人爱的。对吧？”“对。”“你爱桃花，我也爱桃花。”老板看着宝儿诧异的脸，微笑着说：“你对桃花的爱是恋人的爱，而我，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桃花，就是我的女儿。”

在和桃花的电话通话中，宝儿把老板的话说了给桃花听，一贯坚强的桃花在电话的那一头哭了。宝儿默默地听着，没有开口安慰。宝儿知道，桃花此刻的泪是幸福的泪，而幸福的泪是无需任何语言来加以安慰的。

注：

１、文中桃花岛对峙山的传说借用谷馨兄《桃花纷飞》一文，特此说明，并致以衷心的谢意。

２、此文第一稿原题为《桃花的爱情》，发于我酷博客中，现为第二稿首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