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陪友人去买沙发。逛了好几家家具店，每去一家，老板不忘招呼坐坐，倒杯纯净水，无论热冷，我们都一饮而尽，绝不辜负老板好意。来到第六家的时候，这个老板格外热心，特地为我们泡茶。他自称是广东人，来耒阳三年了，对泡茶很内行，煮水、热杯、冲泡……纯熟无比。很快，一杯茶送到了我们面前，一闻，真香呢。我不顾茶烫，一口喝下，哇，真如琼浆玉液一般，一股香气从舌尖直达头顶，全身毛孔都张开了，走路的疲劳顿时去了几分。我惊问老板是何茶，老板笑曰：普通的铁观音而已。我不相信，老板拿出包装盒给我看，果然是一般的铁观音。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找出家里的铁观音，拿出茶具，细心烧水、烫杯壶、冲泡茶叶，去头水，再泡后饮之，却感觉香味口感都不如在那广东老板处喝的了。按说，冲泡的程序上都一样，茶叶也相同，甚至家里的茶叶还要好上一些，怎么就感觉没有在老板那里好喝了呢？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应该是当时走了好几家店子，每一家喝的是白开水，突然喝了广东老板的茶，有了比较，在那种情况下当然感觉茶分外的香了。实际上，茶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喝茶时的处境和心情。

一个青年为着情感离别的苦痛来向林清玄倾诉。林清玄劝导这个青年，人生里有离别是好事，如果没有离别，人就不能真正珍惜相聚的时刻，如果没有离别，人间就再也没有重逢的喜悦。“我们总是认为相聚是幸福的，离别便不免哀伤。但这幸福是比较而来，若没有哀伤作衬托，幸福的滋味也就不能体会了。再从深一点的观点来思考，这世间有许多的“怨憎会”，在相聚时感到重大痛苦的人比比皆是，如果没有离别这件好事，他们不是要永受折磨，永远沉沦于恨海之中吗？”我十分赞同林清玄的观点。人生在世，有幸福也有失意，有欢乐也有忧愁，有希望也有失望，然而无论甜苦，无论咸淡，都要像饮水一样，随遇而饮，随遇而安，来什么品味什么，有时候是没有能力选择的。就像我陪友人买沙发，无论喝的是白开水还是香茶，都是人家的盛情，都要以愉悦的心情对待。

高僧弘一大师晚年把生活与修行统合起来，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有一天，他的老友夏丐尊来拜访他，吃饭时，他只配一道咸菜。夏丐尊忍不住问他：“难道这咸菜不会太咸吗？”“咸有咸的味道。”弘一大师回答道。吃完饭后，弘一大师倒了一杯白开水喝，夏丐尊又问：“没有茶叶吗？怎么喝这平淡的开水？”弘一大师笑着说：“开水虽淡，淡也有淡的味道。”夏丐尊因为和弘一大师是青年时代的好友，知道弘一大师在李叔同时代，有过歌舞繁华的日子，故有此问。弘一大师则早就超越咸淡的分别，这超越并不是没有味觉，而是真能品味咸菜的好滋味与开水的真清凉。

还有一个寓言：一个樵夫带着一名婴孩去山上砍柴，因为是冬天，大人小孩穿的都很多。到了山上，樵夫把婴孩放在一边，自己开始伐木。过了一会，婴孩因为饿了便啼哭。樵夫伐木身热，见婴孩啼哭以为婴孩也热，于是自己脱一件衣服，又替婴孩脱一件。过一会自己更热，婴孩哭得更历害，于是自己脱一件，又替婴孩脱一件。就这样，最后婴孩冻死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杯水，是冷是热，是甘是苦，只有喝的人才知道。不同的情况下同样的水味道自是不同，想想夏日三伏时一杯冰饮、冬日三九时候一壶热茶是多么惬意的事情，但是如果反过来又如何呢？

生命如水，随遇而饮。聚与散、爱和恨、甜与苦、成与败，都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总要品尝，也惟有样样都品尝，才能品出百般滋味，丰富短暂的一生。

（2007年9月29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