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对于如今的城里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不错的休闲和解压方式。每每至周末或假期,携妻带子或者与朋友同去影院,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动作大片,亦或一场柔美的爱情片,真可谓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我这个人喜欢看电影,更喜欢在影院看电影,喜欢影院那高大气派的建筑,喜欢千人同坐的热闹场面,更喜欢电影即将开始前那几秒钟的瞬间沉静。
睁大眼睛,随剧情或喜或悲,毫不吝惜地抛散一片笑与泪,将那一段时日的不快与沉郁一扫而光,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出影院,踏星星赶月亮,带着笑回家,美美睡上一觉,准备迎接明天的日出。这样一份享受,也许只有从看电影中才能得到吧?
而我这个电影迷现今也走上了工作岗位,告别了校园,告别了风一样的年华,渐渐也疏远了影院,疏远了我的电影。
忙过了一段时间,对于我的电影来说,是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也或许可能是一个世纪。
那天,心情可以说不言而喻,手捧一大袋薯条,快乐得似个孩子,于电影开映前半小时就坐进了影院。那个影院不错,西欧式的设计,给人以华丽眩晕的感觉。
随着人们的不断入座,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曾经的感觉,依旧是千人同坐,依旧是电影放映前的几秒沉寂,片子更是好片子,可是我却于那时有了一种无法言及的失落感。
无法全身心地去欣赏电影了,也没有了随其喜,随其悲的冲动。那夜我漠然地走在街头,寻找着那份沉重的失落,寻找着冷漠自己心爱电影的原由。
走在匆忙的人群中,当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在眼前划过的时候,曾经关于电影的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竟悄然间愈合了。
看电影喽,看电影喽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儿时的我和一大帮子小伙伴们吵嚷着冲进了那一片柔美的夜色中。
儿时的家乡在农村,那时对于乡下人来说能看场电影,可是天大的快事,每每放映员在一个村子放映过后,要到下一个村子,这个时候消息就会早早地传过去。
我们的小镇也不例外,放映员和电影未到,有关放映的消息先到。无非是关于哪类的片子,什么时候能到等等。
就这样东家说西家传,整个小镇就在期待中沸腾了,大人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电影内容,小孩子们则高兴得又蹦又跳,有得糖吃了,有得玩了。而小伙子大姑娘们也都忙活起来,聚在一起悄悄议论相约之事,也不知小伙子说了什么,姑娘就会脸红然后扭脸逃开了。
那时,我们的电影都是露天的,所以只能限制在夜晚观看,由一个或者两个放映员来操控,场地要大些,有雪白的墙面最好,可以直接投影在墙面上,没有的话,放映员就会拿出他雪白的放映布,挂在高处,电影就可以开始了。
露天电影自然要个好天气,安和宁静的夜晚,风平浪静,墨兰色的天宇繁星点点。这个时候,忙活了一天的小镇人吃过了晚饭,早早地聚到了“电影院”,叔叔大爷们敞着怀,吸着旱烟,聚在一起唠农田,唠收成,也唠女人。而婶娘们做饭的围巾还没脱下,也嘎嘎地笑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年轻的大姑娘小伙子早走到了一起,卿卿我我,说说悄悄话,期待着这场电影是个爱情片。
而我们这些孩子,嘴巴里鼓鼓地含着糖,还要大喊大叫地吵闹,玩捉迷藏,玩玉米棒子。吵闹声,狗叫声,呼哨声,放屁声,汗泥味,菜汤味,还有淡淡地雪花膏香味统统混杂在一起,在小镇的上空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电影开放了,放映员很牛皮的摇动着放映机,他们嘴里总叼着香烟,一道光柱很神奇地射在墙面上,然后有了画面,接着有了声音。那时候的我,就好像看到了神仙,惊喜之情无法言表。
听着电影带子转动的咔咔声,一种莫名的快感从脚心涌上心头,每次小个子的我总会站在放映员的身旁,对于我,放映机的吸引远远大于电影本身,时而跑到光柱中,时而又转到机子后面,也不顾耳边不断传来的大人们的愤怒声,从此便暗下决心长大了要做放映员。
电影要是关于抗战的,看到激愤处,男人们就开始大骂:操你小日本的奶奶,叫骂声中有哄笑,也有少数女人的啜泣声。若是关于爱情的,到了关键处,人们就齐齐哄笑,小伙子大姑娘则会不好意思的低头,可眼神还是时而的瞥对方一下,然后又急匆匆地避开,害羞至极。
一场电影很快过去,小镇人意犹未尽地散去,打着手电筒,各回各家,孩子们跟在后面,有时抢过大人手中的电筒互相比着谁的光线射的远,那时我只想学放映员,把手电筒高高举在头顶对其他人喊道:开始!紧接着嘴里发出模仿电影带子放映时的咔咔声。
放映员在小镇一般仅逗留几日,放映两三部电影,然后收拾起他那一套家伙,继续进军下一个镇子,当时,放映员之于我有着西部牛仔的潇洒,有着神仙的魔力,也是天使,因为他给我们带来了快乐。
露天电影伴着我长大,离开了小镇去外求学,一走就是十几年,家乡小镇有了电视,有了小楼,小镇洗净铅华,摇身变为富翁,放映员已老去,放映机成古董,露天电影无用武之地,尘封记忆。
时常假期一个人回到小镇,想寻找记忆里的老地方,可是哪里还寻得,早已被高楼掩盖,镇上人也不再如当年那般亲切,夜不闭户的景象已不复存在,每个人都躲在小楼里看方寸大的电视,亲戚朋友都疏于亲近了。
曾多少次我带着记忆里的亲切回到家乡,又带着苦闷无奈地离开。后来走进了大学,结识了天南海北的朋友,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喝酒,一起谈理想,谈未来,更一起看电影。
买上大堆的零食,邀上兄弟们骑上单车在周末或假期的夜晚直奔影院,嬉笑打闹,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感受着影院里偌大的空间,就这样时常恍惚间把壁顶的挂灯看作星星,在这样的气氛中随电影情节的悲喜而悲喜,然后走出影院,我们去痛快地喝酒,痛快地唱歌,痛快地叫骂,忽忽悠悠地回去睡觉,梦里梦见了放映员,梦见了发出咔咔声的老电影带子。
四年的大学,又看了不少电影,结交了不少好兄弟,也喝了不少酒。于毕业前的聚会上,醉酒的朋友问我,四年里最舍弃不得的是什么,我说是和兄弟们一起看电影的日子和感觉。
他听了,醉眼朦胧地看我许久,然后哈哈大笑,你小子胡扯什么,看电影什么时候不可以啊,以后兄弟还可以聚在一起看电影。
我苦笑,我无语,儿时的老电影被岁月抛弃,被人们遗忘,那么我们这段花样年华的老电影能否躲过岁月的洗涤呢。
所有关于电影的记忆就这样欲渐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而那夜的失落我也随之找到了,找到了冷漠的症结。
那日后,我请假回了家乡,四处走走看看,家乡日新月异,让我愈来愈陌生了,新修的公路,又竖立起的大厦,让我望而却步。
躲在家里数日,只想着小镇旧时的土路,想着那时疯长的榆钱树,想着看老电影时陪在我身边的老黄狗,人竟隐现憔悴了。
为了心中的郁结,经多方打听,我找到了小镇上曾经靠放映电影为生的赵爷,他老了,满鬓的白发,和当年叼着香烟的牛气样不可同日而语了。
简单的问候之后,我问起了老电影的事,他显得很惊讶,笑谈当年他的种种威风,他的老婆是靠电影赚来的,家业也是靠电影赚来的,看他因兴奋而目光闪亮的样子,我的心也就突然间那么飞起来了,不知不觉间,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亲切的声音:看电影喽,看电影喽!眼前,是儿时的我和伙伴们嘴里鼓鼓地含着糖冲进了柔美的夜色当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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