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恋
1、午夜
当南天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字。“铛、铛、铛……”午夜悠扬的钟声,伴随着清凉的海风,也凑趣地从窗外飘进来。
连续三天三夜的加班,他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里。
他也只有在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的时候,才能忘掉心中的那个儿“她”,忘掉那双清澈似水会说话的眼睛,那腮边浅浅的花蕾般笑靥,那玉脂般的肌肤,那瀑布飘洒一样的秀发,那如水一样的柔情……
所幸手头的工作终于完成了,轻轻推进电脑桌下的键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几秒钟的伸直双腿和双臂的动作。
他习惯地把手伸向桌旁,期待着这时候他的那只手会碰到一只纤细的手,那纤细的手上托着的,是一只削过皮的硕大多汁的莱阳梨......
那是她的玉手哦,那是她无数次把那清凉甜脆的莱阳梨送向自己口边的手啊!
然而,那熟悉温柔的手没有出现......南天再一次轻轻地对自己说:“离开了,不见了。她已经和她的朋友去了异国他乡......再也见不到她了。”
工作忙完了,南天心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南天又傻呆呆地坐在电脑桌前,思念的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嗒,嗒,嗒......”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把南天从思念的梦幻中唤醒。南天迅速地用手抹去滚在腮边的泪水,直起身来,侧目等待着来人出现。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钟过去了,脚步声早就停止了,来人却没有出现。南天迅速地转动着座下的转椅……诺大的办公室里静悄悄,没有发现一个人。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别人早就下班了。
“见鬼……”南天自语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刚才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嘛。”
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南天走到门口又迅速地向走廊扫视一遍。走廊里冷冷清清,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关得严严的。
“难道是刚才‘耳朵发邪’听错了……”南天顺便走到隔壁的洗手间。
他畅快地排除掉整整鳖了“一个下午”的体内“废料”。随后,站在洗面池前,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头和脸。
当他刚刚关掉水龙头的时候,他却又一次地听到了刚才听到过的脚步声。他迅速地用力抹去头上和脸上的水珠,一面甩着手上的水滴,一面从洗手间冲进走廊。
还是没有人。
走廊里一如既往地清净——昏暗的灯光下,除了自己走出来的那间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其他所有办公室的门,都紧紧地关闭着。
站在洗手间的门前,他又重新抹了一下短发和脸上的水珠,忽然,一阵清冷的风,从洗手间全开着的窗外吹进来,使他激灵地打了一个冷战。想起那神秘的脚步声,不禁头皮发乍,真像头上的十八万六千根头发,一根一根地都竖了起来。
“不是吧?”南天是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难道?……”
南天再一次地用手抹一把湿漉漉的脸,然后对着空空的走廊大声地喊道:“什——么——人……”
南天突如其来的喊声。回荡在空荡的办公室和走廊内,在静谧的午夜显得十分突兀和刺耳,也增加了几分怪异和恐怖。
南天想:夜深了,赶快离开这里吧。
南天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办公室的电脑桌前,就在他准备关上电脑的一霎那,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方形首饰盒。首饰盒静静地放在显示器的前面,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南天本能地把首饰盒拿在了手上。
“啊!”多么熟悉的首饰盒啊。看到它,南天马上想到了心中挥之不去倩影,那是他一直魂牵梦绕、撕心裂肺思念着的心上人……
“孟莉。难道是她来了?”南天小心地捧着首饰盒,大声地喊出了声:“孟莉!孟莉……”
南天清楚地记得,这之前,这里除了几张写着文稿大纲的稿纸,什么都没有。他想到了方才的脚步声:一定是刚刚有人来过。
他又重新找遍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电脑桌的夹空下面都仔细看过。当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他失落地坐回自己的电脑桌旁。南天甚至开始怀疑了: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鬼怪、神仙?。这里是十七层大厦的顶楼,走廊里没有人,在静悄悄的午夜,如果不是神仙驾临的话,这孟莉的首饰盒是怎么出现的呢?
首饰盒的的确确是孟莉的,这绝对不会错。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收到了第一笔稿费。他兴奋的几乎发狂。为了回报孟莉的帮助和情意,他几乎走遍附近的商场,花掉了二十八元八,买来这个首饰盒的。当然首饰盒并不高档,但根据南天的财力,孟莉理解了这其中“礼轻情意重”的含义。孟莉说:“二十八元八,这个数字吉利。”孟莉拿到这个首饰盒后,就把自己原先用着的首饰盒换掉了......南天经常看到孟莉当着他的面,打开首饰盒。再用她那牵细的手指,从里面拿出两个硕大的金耳环,小心地挂在她那粉嫩的耳朵垂儿上,有一次甚至还请南天帮帮忙哩……还有,一次孟莉失手把首饰盒掉在地上摔散,孟莉几乎心疼得哭出声。还是自己亲手用502胶把它粘牢,再次把它交到孟莉手上的时候,她才破涕为笑了。看着孟莉带着泪珠的笑脸,南天立刻想到了带着露珠的梨花......
打开它吗?好奇心在促使,南天轻轻地打开了首饰盒。
“啊!”
南天几乎惊呆了。首饰盒里面装的,不是孟莉那两个心爱的金耳环,那里面竟然装着半个干燥、枯萎了的莱阳梨。
2、惊艳
往事如电。
那是一个莱阳梨丰收的季节。南天的大学生生涯刚刚开始。
早饭过后的南天匆匆地走进那个通往课堂的雨巷。蒙蒙细雨,缠缠绵绵地下着。雨巷清冷寂静,从这头看向那头——朦朦胧胧地,只有一个人,撑着一把杭州花伞在走。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南天无心欣赏雨巷的景致,更无意联想文学大师,对雨巷充满诗情画意地描写。他急急地走着,很快就赶上了前面那个撑伞的人。他想超过去,但巷子很窄,前面的人又撑着伞,伞很低,南天一不小心,把那个人撞到了。南天心里埋怨自己闯了祸,急忙收步,去扶那个人。谁知那人并没有摔倒,只是打个趔趄。却把装在柳条筐里的又大又园的梨子,撒了满地。南天愧疚地捡着滚在石板路上的梨子。他拉长了已经被细雨淋得半湿的体恤衫,把梨子兜起来。
“对不起哦,呵呵。谢谢。”
这句本应该由南天说出的话,却从人家的口中说出来。南天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当他把一个个的梨子放到那人的柳条筐里,再抬起头准备说声对不起的时候,他一下子惊呆了。
他看见了一张夺人魂魄的脸——在长长的睫毛的“忽闪”里,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是那样的清澈如水、妩媚动人;那双花骨朵似的嘴唇微微含笑的时候,脸蛋上的两个浅浅的笑靥也如同两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儿;当她的头轻轻一点的时候,挂在两个粉嫩耳朵垂儿上的两个硕大的金耳环,一闪一闪地泛着微光……南天真的惊呆了,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以至于连已经到了嘴边的道歉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女孩子冲南天笑着点点头,又撑起花伞,袅袅婷婷地向前走去。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南天忽然想起了越剧里面的一句唱词:“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
整个儿一上午,南天的眼前,始终晃动着雨巷里那个美丽的倩影。他努力想使自己忘掉她,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农村贫穷地区的孩子,老爸佝偻着身体,在拼着命地挣钱,为的是供自己念完大学——恋爱,这个年轻人每人都应该有的权利,却并不属于他。
好容易挨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南天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在前往饭厅的路上,他不断的给自己下着命令:不想她,不想她……
他简单地买了一碗米饭,在公用的热水壶里,接了一碗白开水。坐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打开罐头瓶中的家装咸菜,开始了他照例的午餐。
“怎么没有买菜哦?”
一个好听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南天抬起头——哇!他的眼前一亮,那个雨巷里的“林妹妹”竟然双手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认识一下吧,我叫孟莉,孟子的孟,茉莉花的莉。来自马来西亚,是来学汉语的……”
南天又呆了。
“怎么?不欢迎吗?”孟莉笑着说。
“不。不。怎么会呢。”南天腼腆、憨厚地笑了。脸却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可以请问您的名字吗?”
“哦,当然……我,我叫南天……南北的南,蓝天的天......”
“哦,南天。很好记的。那么南天同学,来,请吃我的菜……”
“不,不……”
“我们交换。”孟莉不客气地把南天的罐头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又把自己菜盘里的菜,大大方方地往南天的饭碗里拨过去……
夜深了,南天从教室里走回来。他轻轻地打开房东的房门,穿过一楼中厅,向楼梯走去。忽然,一楼的一扇虚掩着的门打开了,传出一个声音。
“南天同学,您回来了?”
南天站住了,一回头,门前站着的竟是孟莉。
“是你?……哦,孟莉同学,您,您怎么会这里?”
“我,住在这里了。现在,我们是邻居了。呵呵,怎么,不欢迎?”
“哪里……我……”
“哪,呵呵,请您帮帮忙可以吗?我想挪一下床铺,但是我自己却无论怎样都挪不好......还有请您再帮我把这个蚊帐挂好,行吗?”
南天走进了孟莉的小屋。这是房东大妈精心打造的客房,是与南天那个廉价租住的阁楼无法相比的。
南天无言地帮孟莉安置了她的床铺,之后,又帮她挂好了蚊帐。孟莉感激地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莱阳梨,用水果刀娴熟地削掉梨子的皮,然后轻轻送在南天的手上。南天无法推却孟莉的盛情,把梨子不客气地吃完了。孟莉微笑着又给南天削了一个梨子。南天竟然又没有推却地接过来。但是,这次南天没有吃,他拿过那把水果刀,笨拙地把梨子成两半。
“你,您也一起吃一点儿吧。”
“不,我们家乡的规矩,梨子是不能分吃的。”孟莉笑着伸出纤细的双手,挡在南天送过来的梨子前面,“呵呵,还是您自己吃吧。您看,我这里还有许多呢,是外婆特意从家乡寄过来的。要是喜欢吃,一会儿拿过去一些哦。”
……
就这样,南天和孟莉成了好朋友。
而且,他们在一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地度过了大学生活的四年。
3、醋意
南天和孟莉在一起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地度过了大学生活的四年。
他们一起徜徉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一起徘徊在草地操场,一起打网球,一起看电影,一起在游泳池里畅游,一起上网聊天,一起到喜欢的野外野游,一起在湖上划船,一起参加做“义工”或者一些有益的社会活动,一起在图书馆里度过双休日……
每日的三餐,他们都是在一起吃的。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孟莉花钱买单。因为南天家里寄过来的钱,总是少的可怜。每次交过上学的费用后,就所剩无几了。孟莉知道南天的困境,所以总是把南天需要的钱,事先放在南天的衣袋里。南天当然不是那种甘愿接受朋友资助的男人,他为了多挣一点钱,拼命地敲击着键盘,给各种报纸、杂志写稿,赚取一些稿费。每当南天写稿写到深夜,孟莉总是静悄悄地陪在南天的身边,适时地在南天的电脑桌旁,放上一只削好了的清凉多汁的莱阳梨……
尽管南天和孟莉的关系是那样地亲密,两人的友情是那样的深厚,两个人却从来没有走到“男男女女”的那种“世俗”的境地。按他们的年龄来说,他们都是某些人所谓的“干柴烈火”,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从来都没有做过一次出格的事情。现在说他们这样,有些人可能根本不相信。但是,他们确实就是这样清清白白地走过了大学的四年。
其实,南天早已深深地爱上了孟莉,他一天都离不开孟莉了,他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想:假如他的身边没有了孟莉,他就去死。
在毕业典礼后的当天下午,南天买来一个孟莉喜欢的,用竹子编制的小筐儿,在小筐儿里装上了几个最好的莱阳梨,梨子的上面,放上了一个精致的心型项链,项链里藏着自己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孟莉,我爱你!”——他要把这份求婚的礼物送给孟莉。
南天把竹子制作的小筐儿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向孟莉的房门走去。他要偷偷地出现在孟莉的面前——在孟莉惊喜之余,把这个礼物交到她的手中。因为他知道,孟莉也是爱着自己的,只是没有当面明说罢了。
南天觉得,这句话应该由自己先说。因为,南天是男子汉!
孟莉的房门半掩着。当他轻轻走近房门,从开着的门缝里看见屋内情形的一霎那,他猛地站住了——晃如迎面一记闷棍打在头上......
他看见孟莉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子,手挽手,肩靠肩地站在窗前,嬉笑地看着窗外的景致。两个人亲亲密密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马来”话。他甚至看见那个说着马来话的男子的嘴唇上,还留着一撮俏皮的小黑胡儿......
南天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阁楼的。他的心里犹如插进了一把刀,而且,这把刀还在用力地剜,用力地剜......
“马来话,马来话……她,她在遥远的家乡,竟然还有着一个年轻的恋人……可是,四年了,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是啊,她毕竟是马来西亚人。怎么不可能有说马来话的朋友呢?她是我的什么人啊?……或者,我是她的什么人啊?我有权力干涉她有说马来话的朋友吗?……
“可是,她和那个人竟是那样的亲昵;她从来都没有和别的男人那样的亲昵过哦……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难道是她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她的·····
这时候,还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南天的痛苦呢?
南天的心,是在油锅里煎熬哇!……他忽然一下子失去了一切。他已经感到,大脑、心脏和身上的一切,都不属于了自己。甚至连灵魂都已经从身体里飞走了……
煎熬中,南天度过了漫长的午后。时间,又悄悄地走到了晚上。南天强制着自己,轻轻地仰面躺在了床上。
忽然,他眼前一亮,有一个闪光,猛地袭上心头:“万一那个男人是她的哥哥或者兄弟呢?”
这个想法,就象在厚厚的乌云下露出的一线阳光,把南天阴沉的心“哗——”照亮了。
“对!不能那么小心眼儿啊。”
南天一下子从床上跃起。重新拿起他的小竹筐儿,从阁楼上飞快地跑下来。快到一楼的时候,他把脚步放慢了。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一下刚才在床上压皱了的衣装。他要把准备好的礼物大大方方地送给孟莉。
他再次轻轻地走到孟莉的房门前。
孟莉的房门还是虚掩着,屋里电灯仍然通明。南天走过去,……这一次,更令他震惊:通过孟莉虚掩着的门缝,他看见,孟莉和那个男人交颈地躺在落下蚊帐的床上,两个人仍然嬉笑地说着马来话……他甚至看见,孟莉正在用她的那双纤细的手,顽皮地抚弄着那个男子嘴唇上的那一挫儿俏皮的小黑胡儿。
南天彻底地绝望了。
南天首先想到了死。
但是南天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现了老爸佝偻的身躯:老爸在拼命地挣钱;老爸在期盼着哦,期盼着在自己大学毕业后,去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啊!
大学生的智慧告诉南天。选择“一死了之”,是愚蠢的。
医治伤痕的最好办法,应该是离开、忘却。
是啊,只有离开,才能忘却,只有离开,才可以忘却……
南天终于选择了悄悄地离开。但他在离开孟莉之前,还是偷偷地给孟莉送去了一个切了一半的莱阳梨。
“嗒,嗒,嗒……”的脚步声,把南天从回忆中惊醒。
“什么,又是脚步声,人还在?”
南天急忙奔向了走廊,灯光下,他看见了一个人影,正向走廊的尽头走去。那是个多么熟悉的背影啊。
——啊?竟然是她!
——啊,果然是她!那是撕心裂肺日夜思念的倩影啊……尽管那个影子背对着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尽管走廊里的灯光是那样的灰暗,南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她的身材,她袅袅婷婷的走路的姿态......
南天忽然想起,方才到处都检查过,唯独没有看看办公室半开着的门后。她一定来了很久了,她就一直躲在门后边……南天无比的悔恨:为什么当时不看看门后啊?粗心,太粗心了......
南天急忙向那个倩影追去,南天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让孟莉离开了,不管什么情况,我一定要和孟莉在一起。他拼命地跑过去,一边喊着:“孟莉!孟莉……”
南天追上了那个人,并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孟莉……”
那个人站住了。当那个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南天再一次地惊呆了。
那个人,竟然是那个和孟莉一起嬉笑地说着马来话,和孟莉一起躺在床上,嘴唇上留着一撮小黑胡儿的那个男人……
4、第三者
“啊?怎么……是你?”南天惊奇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那个人同样地反问。
看着那人理直气壮地样子,南天恨不得一拳把他揍扁。但是,当南天捏紧拳头,准备出击的时候,他忽然把伸出的拳头收回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揍人家的理由。他只好痛苦地用双手击打着自己的脑袋,随后瘫在了地上。
“刚才我明明看见的是孟莉,现在为什么变成了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孟莉?……”南天大声地哭叫着。
那人默默地看着南天,半天都没有说话。他任凭南天大声地哭叫,直到哭叫得声嘶力竭。
最后,理智终于让南天停止了哭叫。
“不叫了?”
“这回你满意了,是吗?”南天一下子站立起来,“告诉我,孟莉她现在哪里?”南天双手用力地掐住了那个男人的肩膀。
那人把南天的双手甩开。并且轻蔑地对南天说:“装模作样没有用。假如你的心里还有孟莉,就不该送给她切开的梨子,更不应该不辞而别。”
“你没有权利对我说这种话。”南天又开始神经质了。“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你这个下流的……第三者!”
南天把“第三者”这三个字说的格外响,南天就是想激怒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只有把他激怒,他才可以狠狠地揍他一顿。谁知道那个男人不怒反笑。
“哈哈哈哈!第三者……”
一连串的笑声,越发让南天反感。南天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又一次捏紧了拳头。
谁知道那人的笑声却嘎然而止。“粗俗、浅薄!——想不到孟莉,竟然爱上了一个这样没有品位的人!”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了——面前的这位南天先生,根本就不值得孟莉爱!”
“你,都是你!你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出现?你,你……你为什么和孟莉……和孟莉睡在一个床上……你这个装腔作势的小人,你,你这个满身都是娘们儿味儿的小白脸……”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还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能说明问题的?你说,你说!说!!!”
“好,哪你就睁开眼睛,好好地看看我是谁?”
那个人一下子撕掉了粘在嘴唇上的那撮小黑胡儿,又从提袋里拿出一个假发,当那个美丽的瀑布飘洒般的假发,代替了偏分水鬓的男士发型,戴在那人头上的时候,南天一下子惊呆了。眼前站着的人一下子竟然变成了日思夜想的孟莉。
“孟莉!啊,你,你你你是孟莉?孟莉——孟莉我终于见到了你……”
南天几乎高兴的要死,冲上前握住了那人的双手……那人却用力地把南天的双手甩开了。
“错!我不是孟莉,我是孟莉的孪生妹妹,我叫孟贞。”
“啊……你,不是?……”南天仔细地打量着孟贞,尽管面前的人是那么和孟莉相像,但是凭着南天和孟莉四年的接触,南天还是看出了两个人的些微不同。
“我应该想到的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啊!我……”
南天悔恨地捶着自己的头,双眼浸满了泪水。这时候的南天,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全身撕碎。
孟贞看着南天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掠上一丝不忍。
“唉,算了。都怪我喜欢恶作剧,是我的恶作剧害了孟莉,也害了你……”孟贞掏出了一个雪白的手帕,她打算递给南天,但南天的两眼已经发直了。
“告诉我,孟莉她现在哪里?”
“你,真的想知道孟莉在哪里吗?”孟贞的两眼也开始模糊了。
5、噩耗
“告诉我,孟莉她现在哪里?”
“你,真的想知道孟莉在哪里吗?”孟贞的两眼也开始模糊了。
“她,她她她……她难道?……”南天不敢往下想了,他的两眼傻傻的盯着孟贞那满含泪水的眼睛。“难道?……她……”
孟贞痛苦地点点头。南天全都明白了。
“孟莉,是我害了你啊。我,我对不起你……孟莉,你还那么年轻,你为什么,为什么啊……”
南天哭成了一滩泥。孟贞也在轻轻地啜泣着。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悲哀笼罩着一切……
后来,南天终于止住哭声,抬起眼,恳切地向孟贞说:“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吗?这又是您的恶作剧,是吧?啊?您说,你说!你说呀!......”
孟贞没有回答,她只是痛苦地看着南天。
“我,我……要去看她……”
“看看那梨子的下面……”
南天急忙拿开首饰盒里面的半个枯萎的梨子,梨子下面,有一个折叠的纸条。南天急切地打开纸条“……南天,你去了哪里?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南天又一次被泪水糊住了双眼。
孟贞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孟贞开始接电话。电话里说的是马来语,南天根本听不懂。孟贞接完电话,轻轻地对南天说:“本来,我想带你去的。但是现在不行了。家里来电话,我必须马上赶回马来西亚。”她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从上面撕下一页,又匆匆地在上面写了一些字。“这是......,你,您如果真的想去看看她的话……,不过你只能看见她的……坟墓了……再见!”
当南天还想问问孟贞,孟莉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怎么去世的,她临去世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孟贞却匆匆地走进了电梯,电梯迅速地滑下去了。当南天再乘下一班的电梯追下去的时候,孟贞已经不见了。
南天站在楼下的门前,拦住了一个出租车。
“去火车站!”
城市的夜景,清冷、宜人、靓丽。可南天无心欣赏。当他给公司老板和自己租房的房东打完电话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在了火车站前。南天跳下车,直奔售票处。
几天后,南天辗转来到了莱阳梨的产地,xx省的一个小山村。在一颗开满梨花的老梨树旁,南天找见了孟莉的新坟。南天痛苦地站在孟莉的坟前久久地呆立着。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泪水,已经在几天的时间里流干了。他在孟莉的坟前不断的诉说着……悔恨和愧疚,使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把新买来的一筐莱阳梨放在孟莉的坟前,然后,轻轻地取出水果刀,把梨子一个一个地削去皮,摆在孟莉的坟前。他珍惜地拿出了孟莉留给他的那个首饰盒,把首饰盒里的半个枯萎了的莱阳梨,也摆在中间。
雪白的梨子,围着首饰盒和那半个梨子,围成了一个梨花的图案,一阵风刮过来,阵风裹着雪白的梨花,飘洒在孟莉的坟前,使孟莉的坟墓显得越发的清冷、肃穆。阵风也卷来了灰尘沙土,把新削的水灵灵的梨子染得很脏。南天愤怒地呵斥着风沙。然后,又重新用水果刀把脏了的梨子削干净。他知道,孟莉是最注重清洁的,他不许面前的梨子有一丝一毫地污染……然而,风沙还是不断地吹过来。南天就再用水果刀,把脏了的梨子一个一个地削干净,直到把每一个梨子削得只剩下了梨核儿……
南天用水果刀在孟莉的坟前剜了一个坑,把首饰盒轻轻放在坑底。又拿下了挂在胸前的一个心型的挂坠——挂坠上面有他的相片,相片后面写着“孟莉,我爱你……”,这是当年打算送给孟莉的求婚礼物哦,现在只好在孟莉的坟前相送了。
此刻南天的心,真是撕裂般的疼痛。他把挂坠放在首饰盒的最下面,再把那个枯萎了的半个莱阳梨也放进去。然后,他轻轻地盖上了首饰盒。那些被削过的梨核儿也被他小心地围在首饰盒的周围。这时候,南天又看见了落在孟莉坟头的点点梨花,他把梨花一朵一朵的捡起来,再轻轻地放在土坑里……南天开始把沙土一点一点地埋向土坑,他小心地埋葬着,就像在埋葬着心怡的爱人。
做完了这些事,南天心里稍稍地平静了。他半跪半坐地坐在那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前,浮现出孟莉外婆讲诉的,孟莉临死前的一幕幕情景。
又是一个莱阳梨收获的季节,孟莉的外婆照例把最好的莱阳梨,装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柳条筐里,准备给孟莉寄去。不料,孟莉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外婆的面前。外婆惊喜之余,又止不住心里地担忧。因为孟莉面色苍白,浑身瘦弱。她不住声地咳嗽……进了外婆的小屋,便一头扎在了外婆的床上……
外婆为孟莉烧了一大碗梨子加红糖的梨子糖水,让孟莉和着糖水把梨子吃下去。据说可以清火止嗽。孟莉只是把水喝完,却把梨子放到桌子上,用水果刀一半又一半地切着梨子,直到把梨子切成碎末……
外婆要孟莉去医院看病,但孟莉说什么都不去。孟莉拒绝一切治疗,每天所做的事,就是用水果刀切梨子,切了一个又一个……
6、梨花和蝴蝶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成了水罐儿。一道闪电过后,瓢泼大雨骤然而降。南天半坐在那里,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雨水和着溅起的泥浆,染满、湿透了他的衣裤,他却昂然地挺胸迎着风雨,一动不动。好像在孟莉的坟前,又多了一个活着的雕像。
不知道南天这个活着的雕像,在风雨里呆了多久。
风雨停了,温暖的阳光照在南天的脸上。南天闭着眼睛,在心里对着自己说,孟莉是为我而死的。我欠着永远都还她不清的债。她,就是她,这个美好的生命、这个花一样的生命,因为我——完全的被我,这么一个浑头浑脑的人无端地葬送了。那在长长的睫毛下,不断忽闪着的妩媚的双眼;那双花骨朵般笑靥中间的满含笑意的双唇;那粉嫩的双耳上,硕大金耳环晃动时候的闪光和那袅袅婷婷地,走在雨巷中的身影……这美好的一切,全被我在不经意中葬送了。还有她那邻贫惜弱、助人为善……爱一个人爱到刻骨铭心的品格……全都是因为我的过错,而被埋葬在眼前的一丘黄土中……我,是我害死了孟莉哦,我就是杀害那个年轻、娇媚、圣洁、美丽的孟莉的刽子手哦……
南天想,就这样呆着吧,就这样呆在这里,永远地陪伴着孟莉吧,永远地陪伴着孟莉吧!——让狂暴的风、凄厉的雨,盛夏的骄阳......永远,永远地洗涤、冲刷、蒸腾着我那些洗不干净的罪孽和我躯壳里那嫉妒、醋意、肮脏的灵魂吧……
南天在心里说,让我再看一眼孟莉的坟头吧。只是再看一眼,然后就把双眼永远地闭上,永远也不再睁开了。
于是,南天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啊!——”
当南天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又一次地惊呆了……
在南天刚刚埋过梨子和梨花的地方,正在长出一颗小小的梨树。南天惊奇的盯着这颗小小的梨树,只见她在阳光下摇晃着,摇晃着,正在飞速地长大……
很快,这颗梨树已经长成一颗大树了。并且开满了清香四溢的梨花儿。
梨花儿是那样的雪白、圣洁。每一朵梨花儿都俊俏得像孟莉的笑脸……
南天想,这梨树和梨花儿,就是孟莉的化身。南天欣喜地把自己的脸和嘴唇贴向一朵又一朵梨花儿……南天陶醉在和孟莉的亲密接触中了。
南天仿佛在和孟莉狂热的亲吻……感受着孟莉温柔的嘴唇和灵巧的舌尖……感受着孟莉那玉脂般的肌体……感受着孟莉双臂的拥抱……感受着接触孟莉身体突出和凹陷部分的快意……
南天深深地闭上眼睛,就这样,就这样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去……
忽然,南天的身体也变了。南天竟然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蝴蝶。蝴蝶飞呀飞呀,飞落在每一朵梨花儿上面……飞落在每一朵梨花儿的花心上,他采摘着,采摘着……
蝴蝶始终飘飞、盘旋、围绕在开满梨花儿的梨树旁。
蝴蝶始终都没有离开梨树和梨花儿,一直到梨花飘落,凋零,再结实,直到一个又一个的果实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硕大多汁的莱阳梨……
2007年5月1日初稿写于北京
2007年9月29日再改于绥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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