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粗碗与细碗的故事。

故事是姨家二表哥不知从哪听来后，讲给我听的。当年，二表哥想给我介绍一个有点政治背景的对象，他带我偷偷相过人家之后，我没有答应。那时，我青春年少，满怀梦想，心高气傲，搬把梯子敢把星星摘下来。也许，我的心态让二表哥看破了，触动了心机，就在回家的路上，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后来，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热爱文学的朋友。他听后拍手称快，要用这个材料，决意写一篇小说。再后来，也没见小说发表，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更没有在哪里读到过。可我时时想起这个故事，十几年来，如品嚼橄榄，越品咂越有味。

故事的大意是一个小伙子偷偷爱上自己年轻貌美的婶婶。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可小伙子却迷恋婶婶的一举手，一投足，一皱眉，一颦笑，深陷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小伙子每天茶不思，饭不香，夜夜失眠，衣带渐宽，为伊憔悴，面黄肌瘦，腿成了麻杆儿，胳膊成了鸡毛掸，胸脯成了搓板儿。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请无数人劝说，可收效甚微。一天，小伙子深知自己快不行了，离见阎王爷已没几步了，就给父母说临终想见见自己的婶婶。婶婶听说后就来了，婶婶说：“你这孩子呀，太犟劲，十二匹大马也拉不回来，你想吃些啥，婶去给你做。”小伙子眼里涌出了泪水，说：“婶，你做啥——我都想吃！”婶婶去做了面疙瘩汤，先用细瓷碗舀了上半碗面疙瘩汤，喂小伙子喝完，问：“你还喝不喝？”小伙子精神一振，说：“再喝一碗。”婶婶用粗瓷碗舀了一碗，喂小伙子喝完，问：“两碗面疙瘩有啥不一样？”小伙子说：“一样呀，没啥不一样。”婶婶说：“这就对了，你看桌上的粗瓷碗和细瓷碗，盛的都是面疙瘩汤，都能让人吃饱饭，没有啥不一样。人这一辈子也一样，关键是面疙瘩汤的好与坏，若面疙瘩汤很筋道，为啥还计较盛面疙瘩汤的碗是粗瓷，还是细瓷呢？”小伙子听后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从此，小伙子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终于走出了人生的困境。

故事中的小伙子为美人魂牵梦萦，情颠思倒，差点丢了卿卿性命。幸亏婶婶的一番开导，才拨云雾而见青天。对于美人，清代涨潮在《幽梦影》中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这样的美人集古今灵秀于一身，可谓天下独绝，是天下最好的细碗了，然而我以为这是张潮的自慰，是想象，不可当真，都若去寻这样的美人为妻，都不成了故事中的青头小伙子了吗？张潮又说：“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敏。人生如此，可谓全福。”娶妇不贤淑，焉能子聪敏。妻不贤淑，前几条不也寡淡无味了吗？何来全福？至美与贤淑，二者往往不可得兼。至细之碗易碎，红颜常薄命，放眼古今中外，无须例证。最为常见的是美而不至，贤淑不甚，故能长久。

由此想到，早年二表哥的故事大有深意，真是肺腑之言。娶妻是人生的大事，若妇贤且惠，何惧粗碗与细碗？况且贤惠之妻，为人处世，自有分寸，质美之璞玉，又能“粗”到什么地步，其“粗”不也是一种大气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