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哥，狗儿关起没有，我怕。”新年初一早晨，我刚放完鞭炮，就听到你怯怯的喊我。我跑过屋角一看，见你身穿一件红花棉衣俏生生地站在大栗树下，我眼睛一亮，觉得太阳升错了地方了。我家的大花狗也凑趣地跑出来，吓了你一大跳。可奇怪的是这条上下院子都害怕的恶狗居然摇头摆尾的亲热你，仿佛你本来就是这家里的人似的。

进了屋，我把炉火添上柴，燃旺起来，让你烤火，我去挑水。依照习惯，大年初一早晨家家户户都要去挑水，叫作挑银水。挑满了水缸这一年就要发财。你一定要去帮我，我强不过你，就让你一起去。去了你还要坚持挑一挑试试，说练练力气，将来我出远门了，姐姐妹妹都出嫁了，你就帮我年老的父母挑水。我说，你将来不也要嫁人么，嫁远了怎么办？你脸红了，弯腰去挑水，水桶摇摇摆摆的，水泼出来打湿了你的绣花鞋。

吃过早饭，陆续来了好多人，大多是爸爸的同事和朋友。杨秀妹也来了。那时她十六七岁，是一个活泼的姑娘，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笑声。晚饭后，一大屋人围着火炉摆笑话，猜谜语，很是热闹。你记性好，口齿伶俐，又还没完全脱稚气，最受欢迎。你说了个“远看乌云盖下，近看七角八叉，口里吞人，肚内说话。”把大家都难住了，后来还是你自己说出了谜底——房屋。大家都觉得你说得太形象了。秀妹这方面的能力显然不如你，但又不甘示弱，她说：“让我来说一个，保证除了珂妹儿（你的名字），你们谁也猜不出来。”说完，秀妹再也不往下说了。我当时好奇心重，又不知情，就催促她快说。她猾黠地向所有的人瞄了一眼说：“晚晚上。”话刚一出口，就惹得一大圈的人哈哈大笑，你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站起身就要走，大家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是我把你送回家的。我动身回来时你含泪对我说：“秀妹坏，和我关系不好，她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听。”

后来我才知道“晚晚上”的意思。那还是你八九岁的时候，和一个男娃儿寻找生产队丢失的牛，在森林里迷了路，第二天才被寻找的人带出来。村里一些大精小怪的细娃就说你和那男娃儿那个了，你争辩说，你看不上那男娃儿，你将来长大了要找一个你最喜欢的，晚晚上那个。后来就传成了村里的笑话。

这是我认识你后第一个大年初一的一场小风波，你还记得吗，珂妹儿？后来我们历经坎坷风雨，终于走在一起，虽然没有贾宝玉描绘的“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那么轻松自在，但毕竟我们凭爱的力量争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自由自在的“晚晚上，”，毫不理睬世俗庸人的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