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坝子说的毛根朋友,就是那种从小穿开档裤,和稀泥一起长大的朋友,北京话叫做“发小”。儿子成天和他的那些毛根朋友耍的“帽儿偏”,还常常笑话我说,老妈,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有什么毛根朋友呀!
其实我的毛根朋友还真有那么几个,只是我很早就离开了那座从小生活过的城市,每年回去也很少和他们联系。特别是这一两年,经历了婚姻的变故,我连以前偶有电话联系的的大学同学也没有再来往,更不要说那些几十年都不见面的毛根朋友了。
家里的电话用了十几年,有些老得用不动了,总是出毛病。我干脆让它“下了岗”,省的成天看着那个曾经传递了多少柔情蜜意的话机,又勾起心伤。新机子的功能多,还带有彩铃。可需要的电池也多,要装满整整四节电池,那惊岔岔的“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的歌声才能准确无误地响起来。
淘气的儿子常常把那几截电池拆下来,装在他的游戏机里。电话就经常是接听无声。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从床头那个电话机微弱的“嘀嘀”声中听到来电。难怪很多人一见面就说,你家的电话经常都是没人接。我总是不可置否地笑笑而已,也不想解释得太多。
儿子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游戏,电话铃“嘀---嘀”的响起来。好长时间没有听见电话铃声了,起初我还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也没太在意。“妈妈,你的电话,是个阿姨,说是你的发小!”儿子把电话递给我的同时,淘气地把我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妈妈,什么是发小呀?!”“就是你常常说的毛根朋友啊!”我接过电话,在儿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电话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唤着我的乳名:“丫丫,我是妞妞!”我的天!真的是那个快三十年没见面的毛根朋友!我纳闷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又怎么好好地想起给我打电话。
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电话那头她连珠炮似地轰来:“你过得好,回来不和我联系也就罢了。你遇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今天在街上碰到你妹妹,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我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从小生活在离异家庭的她,比别人更能了解我和孩子现在的心情。我静静地听着她在几千里外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童年的那个城市里,温婉柔和地讲着自己,讲着孩子,讲着许许多多。“我把孩子放到我妈那儿,马上坐车到那里去看你!”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急切。
“还是等孩子放假的时候来旅游吧,这里不仅风光很美,还有很多既便宜又好吃的美食。”从电话里知道十年前她所在的工厂破产后,她一直在家里呆着,去年才托人在一家物业公司找了个月薪只有400元的临时工干着。在那个经济发达的城市,这点收入对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可对已经快四十岁又没有什么专长的她来说,却是那么来之不易。捂着那有些发烫的话筒,我开始替她心疼那昂贵的话费。“以后还是我给你打过去吧!”
那次通话以后,我家的电话还是经常无人接听,来电显示也成了摆设,屏幕一点也看不清。不知后来她是否又来过电话,但我却从未给她打过电话。我不愿触及那些话题,以免勾起她伤心的回忆。她现在有一个虽不富足却很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懂得珍惜她的老公。又何必常常去揭那些尘封的记忆,撕开那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呢!
可她却好象并不在意。“信!又是你的信!”守门的大爷时不时就会从那个小窗口给我递出厚厚的书信,全是她写给我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顺手从床头柜上拿一封来读:
“那天整理书柜,无意中翻出了童年时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影。照片上你的那两个羊角辫儿直楞楞的冲天,就象你那从来不怕事,永远不服输的劲头!”-----
“前一阵子儿子发的那份《小学语文报》上登了一篇学生获奖作文,我仔细一看竟是你辅导的。我自豪地对儿子说,她是妈妈的发小!”------
许多时候,读着这些亲切的语言,几滴清泪就会悄然地滑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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