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春天。
又是周末,司琪觉得自己无聊地快要死掉了。好友梦然约她打网球她说没意思,梦然就列举打网球的好处。什么锻炼身体练身材的,司琪都觉得不够说服力。练身材为什么一定要选网球呢,健美操和瑜伽都可以,锻炼身体嘛长跑比较实际一些。梦然说你这人不开化现在谁还长跑锻炼身体累得跟哈巴狗似的。司琪搞不懂,为什么像梦然这种长得很秀气的女生说话做事就没有一点淑女风范呢。最后梦然终于找了一个最具杀伤力和诱惑力的理由,那就是网球场离篮球场最近,而在篮球场上物色到帅哥的概率比相同条件下学校里其他地方要高出5个百分点。司琪觉得所有理由中这一个稍微讲得过去尽管同样不充分。
时候正是初春,该死的已经死了该活的还没活过来,最荒芜的季节。看不到一处亮丽的风景。
那天天气有点冷,有风,空气里有淡淡的芳香。梦然很活跃,事实上她每天都很活跃。司琪有时候想,可能是她肾上腺特别发达吧,又那么容易兴奋,因此肾上腺激素不仅分泌频繁而且分泌量大。而她自己却喜欢安静。她习惯长时间把自己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只要里面有王菲的歌席慕蓉的诗有英文单词就行,如果再加上绿茶或牛奶咖啡什么的就更惬意了。不果有时也很无聊,而这次就属于“有时”之列。她有时问自己,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女生怎么就混到一起成了闺中密友呢,不过她承认梦然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小脸蛋长得很甜,就算哭的时候也是甜甜的。其实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她了,莫名其妙。她看到梦然侧着身子接过一个球,这时梦然窈窕的身姿就得到了很完美的表现,那球就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到对面去。她想,也许是一见钟情吧,不过马上又否认了。我在想什么啊,两个女生怎么能一见钟情呢,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又想。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爱放在心里仔细咀嚼的女孩。
当她开始注意那个瘦高个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红杏出墙”了,这会都不听使唤了,晶亮的黑眼珠随着瘦高个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阳光一点也不强烈,可她觉得很刺眼,那样的白,能反射阳光的白,或者说他本是就是阳光。她觉得不能再这么看着他,否则眼睛会坏掉的。但糟糕的是她的眼珠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意识不能转动了。更糟糕的是,那个球好像正以不小的速度向她飞过来。这时她觉得她的眼珠子又灵活了,是那只球救的,不过看来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它在救了她的眼睛之后会顺便给她一点惩罚。她本能地尖叫了,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她什么都不能做只好闭上眼睛,祈求上帝让那只球落在她的头上而不是脸上,否则就挂定了。
时间仿佛冻住了,尽管气温还没降到零下。
同学,你没事吧。许久,她听到这个声音,很干净很有磁性的男音。
司琪在刹那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抬头,看到他,那个穿白衬衫的瘦高个站在她面前,阳光从他耳朵边缘射过来。
她望着他,仰角45度,眼睛有点过敏。哦,哦,没事。她觉得心跳得太快,脸部温度也急剧升高,虽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还是不可挽救地语塞了。
你的脸好红,一定是刚才吓着了,对不起啊。语气温柔的让司琪有那么一刻想要化掉在里面。她听出他的关切和自责。
哦,没事。她很奇怪今天自己特别温顺,像刚犯过错此时接受完教训一样谦恭。
若飞,快过来。她听到他的同伴们叫他,捕捉到他的名字——若飞。
以后看人家打球最好站远点,否则会很危险的,另外如果可以自救最好不要大声尖叫。他看着她,很小心地说。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很短暂的一次接触。
喂,你没事吧。梦然跑过来,带着神秘的笑。
司琪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她突然感觉莫名的委屈,很想哭,于是一把抱住梦然,同时飞快地擦掉了那滴提早突围的泪。
你还说,刚才我吓死了,你也不知道来救我。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软弱的,很希望被人保护。
我正跑来的只是有帅哥先我一步道而他能救下你的概率比我大多了还有本小姐一向秉奉成人之美的君子之风给人家帅哥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嘛,梦然一口气列举了几个理由,因为没用标点所以显得很没逻辑,不过很有折服力。谁叫梦然的理由总是一筐一筐的呢,为早点脱离苦海不得不服。
刚刚好失态呀。司琪想。脸不由得红了,自觉得有点花痴的味道。
既然仅仅只是一次短短的接触,故事打这本来该结束了,不过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没有发展没有结果的故事其实不叫故事。于是主人公们愿意这只是一个开端,这会正策划着怎么继续下去呢。而它确实也只是一个开端。
图书馆的自习室里。司琪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空座位,因为怕别人捷足先登就赶紧一屁股坐上去了。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可怕的尖叫。
同学,没人跟你抢。司琪听到这个声音,本来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居然还有人火上浇油,她想发怒,可莫名其妙地犹豫了,因为那声音太熟悉了。抬头,果然是他。那张脸上的表情由淡淡的嘲弄慢慢变成惊讶,司琪就这么看着,捕捉到了整个变化过程。
是你,他太惊讶了,以至于司琪觉得再多的感叹号也不足以代替它的惊讶,所以索性用逗号。安静的自习室里开始充满感叹号,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这里,司琪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觉得她的脸开始发烧,很需要降温,于是抱起书很果断地离开了,留下身后一串感叹号,外加几十个“o”。她知道图书馆后有个花园,里面的花已经开得很红很艳了,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她走了过去。
觉得后面有人追来,回头,是他,刚那个神经很容易过敏很容易惊讶的叫若飞的家伙。
对不起啊。他站在她面前,像犯了错的孩子。她想她应该很严肃地说我们不认识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是她没说,只是充满委屈怜惜温柔不解渴望深情,其实是连她自己也搞不懂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很古老的问题,不过是不过时的开场白。
司琪。她想足够简洁。
没想到你与红楼女子同名。又是个感叹句。
沉默,可怕的沉默。司琪觉得她快要站不住了。他就那么温柔又放肆地看着她。她在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空气被他挡住了,不能流通。
其时,花儿很美,月亮明亮清凉。司琪从小就喜欢这样皎洁如水的月光。
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很不合时间的邀请,可司琪还是答应了。尽管她更希望他能一直这么沉默着陪她看看月亮,她的爱情理想其实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样。花前月下也许会更浪漫一点吧,她想。
司琪还没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若飞说他喜欢晚上打过篮球后泡一杯苦咖啡。司琪说她喜欢加糖咖啡,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加点牛奶。他们就这么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司琪开始觉得她不再那么拘谨了,也不再那么向往今晚的月色了。她提到梦然那个活泼可爱的女生,她没有注意到若飞眼中闪过的异样的光。她是你的女友吗,若飞问,很随意。司琪点头。明天你带她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又是很随意的邀请。司琪摇头又飞快地点点头。若飞说他至今保留记日记的习惯。司琪想,一个细腻的男孩。
初夏的风吹醒每一朵还在贪睡不愿醒来的蓓蕾。
当晚司琪兴奋地一晚都没合眼,她觉得她的爱情之花已经悄然开放了。
当司琪把若飞的邀请跟梦然说后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说要帮司琪参谋参谋。司琪越发觉得幸福了,脸笑成一朵花,与花园里的花不一样,似乎更接近山压力自然开放的灿烂。梦然就笑,真是一花痴不就是一帅哥嘛看把你美成什么样了还整天给我灌输什么淑女思想就你这样还淑女。
饭桌上若飞很绅士。梦然依然一副快乐无忧没心没肺的样子,依然喜欢喋喋不休,说你要对我的司琪好不许欺负她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找你算账不过她欺负我的时候你也不能帮她否则司琪一定会欺负你。若飞说你这么欺负来欺负去的到底谁欺负谁你以为这顿饭白请吗我要你帮我照顾司琪在我来到她身边之前不许她受一点点伤而且以后有男朋友了也不能不理她了。梦然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吝啬的家伙吃你顿饭就成了你们家保姆而且居然兼职保镖工作跨度之大工作量之大恐怕周扒皮也不过如此吧。司琪就那么微笑着傻傻地看着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全。
于是那年秋天城市里就多出他们仨的足迹。司琪变化很快,与他们一起享受着逃公交票和忽悠学校门卫的快感,一起感受地铁站的风吹大排档里风味十足的食物。
若飞说,司琪,你的生活应该是绚丽多彩的。若飞说你太脆弱对这个世界认识太少太需要保护。若飞说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了。若飞说,司琪,我会让你靠一辈子的。若飞说了好多好多,这些朴实真诚的话啊,司琪想,什么海誓山盟爱你一万年都统统见鬼去吧,我只要依偎在若飞的肩头听他喃喃地说司琪我会让你靠一辈子的。她觉得这句话可以让一颗心变得格外安静踏实。可是,隐隐地她还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她想,女人总是贪婪的,尤其是恋爱中女人,总希望男人给她们整个世界。
于是她便知足了,觉得理想中爱情也不过如此,只要那朵花儿一年四季始终发出淡淡的芳香她便知足了。
中秋的风夹着些许凉意和树依然根部的气味扑面而来。
司琪习惯了被若飞宠者的感觉。她常常拉着梦然一起坐在篮球场外的台阶上看若飞打球,一坐就是一个长长的下午。梦然说,司琪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的。这时司琪就很快乐,快乐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了,快乐地想要死掉了。梦然,你怎么不找个男生嫁了啊,司琪笑着问。这个问题她都不记得问过多少次了,以前都是单身的时候问,现在依然问。其实她也知道,梦然太优秀了,一般男生根本配不上她。可是她也知道太优秀的女生其实是寂寞的,太活泼的女生其实是孤独的,她还知道21岁的女生其实是很向往爱情的,很向往很向往。
等枫树的叶子变得像火一样的时候,他们去郊外秋游。梦然不小心扭了脚。看着梦然不断肿起的踝骨司琪急地想哭,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梦然受苦,那么甜的脸蛋被痛苦扭曲了,而他们的搀扶是不可能代替一只脚的。
若飞,你背她下山吧。司琪请求说,眼里是怜惜的泪。
梦然不语,若非也不语。
梦然进了医院,是若飞背回来的。
若飞说,司琪,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太容易让人感动。梦然说,司琪,你太单纯,不懂得设防。语气温柔地不同往日。
司琪似有所感,感觉怪怪的。不过依然很幸福。
于是那个秋天就在司琪快要溢处的幸福中溺死了。
雪花提早盛开在初冬的第一个寒夜。
在转角的当口司琪分明看到一对恋人在风雪中拥抱,很感人。她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
灯光昏黄,她在逃开的瞬间看到一张熟悉的女孩的脸,那么甜密的温柔。还有那个背影,高大硬朗。她迟疑了一下,便以更快的速度逃开了。
司琪上了考验班,整天忙地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料理她的爱情和友情。
司琪,你应该学会忙里偷闲,否则身体会垮掉的,那时若飞会找我算帐的。梦然怜惜地说。
没事,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司琪笑着说,很勉强。
司琪,我想早点参加工作,不能陪你考研了。若飞说。声音依然温柔暖和,只是司琪再也没有想要化在里面的冲动了。
司琪坐在考验班的教室里,屋外正飘着一朵朵漂亮的六棱雪花。她依稀看到若飞走过来,然后附在她的耳朵上对她说,司琪,我会让你靠一辈子的。司琪就醉了,然后突然哭了,问,你爱过我吗,很平静。若飞说,爱过,很爱,而且现在依然爱。司琪又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对我说‘我爱你’,你有一年时间,整整一年啊。若飞无语,良久,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把爱同时给两个女孩,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梦然了,只是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司琪说,不,我知道,在那个繁花似锦蝴蝶快乐地想要死掉的季节就知道了,我无意间看到你的日记。若飞问,你恨我吗,语气中满是歉疚。司琪拼命地摇头,眼泪就平抛出去。
你怎么啦,有人问。司琪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擦干眼泪。她想起来,若飞在几个月前就离开了,不久梦然也离开了。他们去了同一个城市。
幸亏只是一场幻觉,司琪想,否则眼泪保不住会决堤。她想起那首诗,多少个夜里,一个人轻轻,轻轻念着的文字。
假如爱情可以解释
誓言可以修改
假如你我的相遇
可以重新安排
那么
生活就会比较容易
假如有一天
我终于能将你忘记
然而这不是
随便传说的故事
也不是明天才要
上演的戏剧
我无法找出原稿
然后将你
将你一笔抹去
然后突然叹口气问身边的男孩,你说,过去会不会只是一场幻觉。傻丫头,过去就是过去,曾真实地存在过。声音温柔细腻。男孩的名字叫qily。她就这么叫他,叫得多了,就忘了他的真实姓名。她甚至记不清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只记得,在那个风雪的冬日夜晚,那个叫qily的男孩对她说,琪,iloveyou。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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