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晴儿站在解放碑某商场门口,天气很热,我不停地用纸巾擦着汗,晴儿却只优雅的用折扇扇着风。她侧脸对着我,戴着宽边的太阳镜,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就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她有点象古时的埃及艳后,特别是她的鼻,笔挺而圆润,很高贵。可惜我并不是一个懂得秀色可餐的人,我看着街对面的冷饮店,道:“好想吃个冰淇淋。”晴儿轻哼一声没形象。我早就习惯了她不屑一顾的神情,飞快的向街对面跑去。
我和晴儿是在幼儿园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刚调到我们大班来,穿着漂亮的小碎花布裙,端端正正的背着手坐在我的旁边,很斯文很淑女的样子。我并没有受这小淑女的影响变得斯文起来,只顾低着头偷吃从家里带来的番茄。那年头可不象现在有这么多的零食点心供我们消遣,糖果相对来说还算是奢侈品,我只有拿家里的黄瓜番茄什么的来解馋。由于是偷偷摸摸,我不小心把番茄汁溅到了她的小碎花布裙上,教室里立刻充满了她尖锐的哭叫声:“我的新裙子呀,你赔我新裙子啊。”我慌了手脚,怕阿姨责骂,立马将剩下的番茄塞进口中。慌乱之中,竟被番茄给噎住了,我上窜下跳,全靠阿姨过来帮忙,将嘴里的番茄给抠出来,我半天缓过劲来,眼里早已是泪水汪汪,看晴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在那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犹如小花猫一样。从那时就可以看出来,我是多么的贪吃,而晴儿又是多么的爱漂亮。
一恍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和晴儿什么都没有变,友谊不变,本性不改,我依然贪吃,而她爱漂亮的性子却变本加厉,所庆幸的是她的先生是开装饰公司的,还算有钱,有了这么宽裕经济环境,我和晴儿就将自己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发誓要做现代庄吃嘴,将天下美食一一尝尽,而晴儿就一门心思的去研究如何站在时尚潮流的风口浪尖上。于是常常是我陪着睛儿如穿花蝴蝶般在各大服饰名店进进出出,末了,她提着大包小包陪我在美食城胡吃海喝。当然胡吃海喝的仅仅是指我,她为了保持美好身材,只是象征性的动动筷子。
我拿着冰淇淋从冷饮店出来,睛儿已不见踪影。我站在十字路口左顾右盼,蓦然发现她已站在横街的一间服装店前。她向我招招手,钻进了服装店。我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她看中了这家服装店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一件吊带裙子,裙子是深紫色,简洁的线条配上精致的蕾丝,显得妩媚又高雅。睛儿一穿上它,曲线玲珑的身材被凸显得尽善尽美。售货员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奉承道:“小姐,这裙子你穿上太合适了。真象是为你量身订做的。这型号是根据女人身材的黄金比例来制作的,也只有你这么好的身材才穿得出这么好的效果。”睛儿在试衣镜面前搔首弄姿,问我道:“你觉得好看吗?”与其说是问我,还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一旦她穿上身的衣服,是一定要买回家的,我的意见根本无关痛痒。
询问了一下价钱,简直是天价,我不由吐舌。晴儿垂头丧气的带着我走出时装店。我明白她心里的感受。这两年她老公的公司业绩不佳,都快到破产的边缘,用钱自然不象以前那样洒脱。她看着解放碑下穿梭而过的衣着光鲜的女子,恨恨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先坐车回家,经过两路口时,无意从车窗里看到站台上的川,我拨通了他的手机。
电话那头,他依旧语气温柔,彷佛眉毛嘴角都含着笑意,让人感觉仍然被他宠着,有点恍惚。
我们找了家冷饮店坐下,他要了一杯咖啡,我不客气的要了两份冰激淋。他笑道:“馋猫,改改你的习惯吧。”我们嘻嘻哈哈的聊着话题,一点都不象是一对分手的恋人。然后我谈起了晴儿,川笑道:“她不是一向骄傲得象只孔雀的嘛,怎么了?”我道:“别提了,现在她落魄得很,刚才在解放碑,看中了一条裙子,都买不下来。”川道:“受点打击也好,省得你两个一天到晚不可一世的。”我道:“我可从没有不可一世过,只不过那两年你宠我宠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是真的。”川无语了半天,然后道:“过了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记着,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还是说一声。”他的语气诚恳而又专注,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对我是不是还是放不下。
回家天已经黑了,文打电话过来,说同事周末要到西山的老屋露营,让我陪他去将房子收拾收拾。
老屋是一幢二层楼的小木楼,由于处于这个避暑的胜地,文没有打算将房子卖出,一直空在那儿。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正对着心雨山庄。山庄院里停满了小车,都是到山上来度假的,度假不过是掩人耳目,大家都知道这是男女出来偷情的好去处,偏僻,清静,几乎不会撞见任何熟人。
暗暗的灯光下,文认真在打扫房间,我四处翻着他的东西,看他童年是怎么度过的,在一个小木箱里,我翻出一个旧的单筒望远镜。我拿着望远镜,夸张的对着文东看西看,文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小时候买来看星星的。”星星?我跑到窗前,对着天空看了看,认不来星座,也不懂什么星云,但是山区的夜空的确是清澈的,星星都仿佛被文擦拭过,格外耀眼。
我的镜筒移动着,然后移到了心雨山庄,我不是个八卦的女人,但那一刻,我的好奇心上来了,或者叫偷窥欲吧。我的镜头滑动在对面山庄一扇扇玻璃上,大部分的窗户都紧闭着,不知道是住着人还是没住着人。但透过窗户的橘红色灯光让人产生无限暖昧的想法。
我的镜头终于定格在了一扇窗前,不仅仅是因为这扇窗开着,而且因为晴儿在里面。我有些诧异,不敢相信,怀疑文的这个望远镜的倍率不够。我将镜头擦了擦,再看,依然是她,身上穿的竟是早上我们在解放碑看的那条紫色吊带裙子,她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优雅而慵懒的放松了长发,摘掉了耳环,卸掉了满脸的脂粉。有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赤luo着上身,只围了一张浴巾,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窗框刚好挡住了他的脸。他站在睛儿的身后,双手在睛儿的双肩摩挲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晴儿被他说的什么话挑逗得笑了起来。然后男人踱到窗前,伸手关窗,那一刹,我惊得望远镜都差点掉到地下。那男人,居然是川。我看着那窗户关上,看着粉红的窗帘缀下。想哭,但找不到哭的理由。
文从楼下上来,问我星星好看不。我不说话,文伸手来牵我,问我怎么了。我道:“没什么,刚才望远镜撞到眼眶了。”文道:“痛不?”我摇摇头,道:“不痛。”但我知道我的泪已经流出来了。文轻轻抱着我,道:“还在嘴硬说不痛,看你人都痛得在发抖了。”我顺势倒在文的怀里抽泣起来,反转手,将望远镜狠狠的丢出窗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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