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便回到那列呼啸南下的火车上,我带着母亲,坐在拥挤的车厢内。周围都是南下打工的同乡人,每个人脸上都好像年味未尽,泡沬点子乱飞,他们饶有兴致地分享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年杂货,不一会儿,便到处是瓜果皮儿。因为是空调快班,车窗也不能打开,于是车内这股混杂的气味使我里开始翻滚。母体本因身体状况不太好,坐不得车,也经不住这车中的吵闹,便抓个方便袋,猛地吐了起来,我心疼地拍着母亲的背,喉头一阵发酸,也一吐为快了。这下周围吃东西的人便“哎呀呀”叫开了锅,他们说什么也顾不上了,母亲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得很,我把母亲揽在怀中。
车在飞驰,许许多多东西就这样被抛在后面,一排排亮着灯的房子好像在追赶,同这车上的人一样追着前面的时光。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也无法替代,无法割舍与遗忘。母亲依在我怀中睡着了,我抚着她依然黑亮的头发,凝视她那最本色的脸,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望着这张至亲至爱的脸,在我眼中,甚至在很多人的眼中,母亲曾有傲人的美丽,只无奈岁月不懂怜香惜玉,这张脸上已有岁月太多的痕迹。青春像一湾溪水从母亲的身上流经到我们这里,然后在某个时候,又偷偷从我们身上流走。
周围安静了许多,乘务员也已打扫了好几趟,车已经开进了夜里深处,旅客也差不多都在打盹了,不知他们将会梦到些什么,可我能想得到母亲会梦些什么,因为我同她做着同样的梦。
突然,我乘坐的好像不是一辆载着旅客的列车,而是一辆装满梦的雪橇,慈祥的冬老人骑着骏马拉着这满橇的梦,驰进一个银白色的世界里去,我坐在母亲膝上,歪头小脑袋瓜子问着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我喜欢美丽的事物,更有许多古怪的念头,而这一切我都能从母亲那里得到满足,如今我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能让母亲依靠入睡的大孩子,而我的肩膀却也沉重了。
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我满心的自责,如果我有足够地出息,我就不再让我的父母再为生活奔波,不让他们和我一样背景离乡,不再为生计而操劳,他们给予我太多,而我到现在回报他们的却是带着母亲和我一起成为打工一族,我深深地内疚。
车已缓缓进了它的终点站,我轻轻唤醒母亲,拉了行李下了车。南方的城市,天气已很暖和,要到达目的地还得转另一班列车,这车上已听不到太多的乡音,家乡好像已离我们很远,刚开始四周都是生涩的普通话,不久便安静了,换了一辆车,当然也换了一种空气,些许心情。我为母亲介绍沿途的景致,母亲若有惊喜地说:
“没想到我还能来这样的大城市工作,毕竟是大城市,变化真大。”母亲年轻时也南飘过,不知那时她的心情与现在相比会有哪些变化。
一夜旅途,城市的早晨以一种崭新的姿态迎接了四面八方的人群。我们卸下疲惫,淡去了辛劳,摆在我们面前是一条未知的路,我从母亲那里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新的一年便在我与母亲的互慰冷暖中开始了,昨夜我和母亲共坐的那辆载满乡音的列车便驰进了记忆的深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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