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小的边防站。住着二十几位官兵。他们的任务就是沿着边防线巡逻。能行车的地方,就坐着他们惟一的一辆巡逻车巡逻,更多的地方不通车,他们有时侯骑马,有时侯干脆徒步执行任务。

边防站的给养都是从山下运来的。尤其到了冬天,大雪封山,道路被阻,他们连生活都成问题。不过最让兵们烦恼的倒不是吃饭问题,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突然走进这深山里,渺无人烟,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怎叫人受得了!

距离边防站十多里的那个小卖部,便是士兵们星期天常去光顾的地方。店主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叫英子,二十岁左右的年龄,举止高雅,谈吐风趣,给人的感觉是很柔情的。士兵们在一起经常谈论她,甚至把她当成梦中情人。

然而令士兵们嫉妒的是那个叫大兵的士兵。他每次去小卖部,英子都对他表现出特别的亲热。大兵总是憨憨地笑着。英子拿出口琴让大兵吹。于是大兵就吹起来。于是这荒凉的边塞上就派生出别样的温情……大兵吹完了,而英子还沉醉在琴声中,眼睛里飘荡着热烈的渴望……

大兵说,英子,我该走了。

英子忙站起来,深情地望着大兵,急什么?再待会儿不好吗?

大兵站在那里,望着苍茫的远山,长长地叹声气。

家里来信了吗?英子问,女朋友来信了吗?

大兵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大兵真的是这个边防站的大兵,他入伍到这里已经六年了,早超过了服役期,还没有探过一次家。兵们来了去了,换了一茬又一茬,惟有大兵像守护家一样守护着边防站。连长都不好意思了,总是对大兵说,今年可以考虑让你复员了。然而到了老兵退伍的时候,总是因为缺编,连长征求大兵的意见,留下来好吗?大兵点头,一干又是一年。

大兵走出英子的小卖部。英子望着大兵的身影在山道上消失……

转眼又到了老兵退伍的时候。大兵来到英子的小卖部。大兵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来过了,英子的面孔有些憔悴。她望着大兵,汪两眼的泪水,委屈地质问,我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都半年了,你也不来看我一眼,难道我真的很叫你讨厌?大兵低着头,像做了屈理的事情,任英子数落。英子说,几个月来没有听到你的琴声,我真的受不了……看,这把口琴都生锈了呀!

英子把口琴猛地放在大兵手上。

大兵慢声地说,几个月来,我真的也不想吹……大兵的眼睛里就有了泪水。英子急急地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

大兵低声地说,领导批准我今年复员了……

英子痴痴地望着大兵,你真的要走吗?

大兵不说话,英子也不说话,好一阵的沉默。

终于,英子慢慢地抬起头,泪水淌的满脸都是,她望着大兵,轻声地说,你要回家,回到女朋友的身边,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想对你说,因为你要离开了,我不能不让你知道我的心……几年了?六年了吧?最初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以至于到今天——我可真的是爱上你了!是的,我从心眼里爱上你!

英子低低地抽泣,大兵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大兵说,英子,别难过,就是人走了,我的心还在这里,我不会忘记这里有个边防站,有我的战友,有我……我喜欢的小英子。

别说了!都六年了,你的头上都有了白发!这么苦守六年,也真的委屈你了……英子的身子抖抖的,如果可能,我想留住你、我想跟你走……可是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大兵说,英子,我不能给你幸福。再说了……你就是这里的一道风景,茫茫天涯路上的一道风景……

大兵吹响了手中的口琴,悠悠的琴声回荡在这边塞的上空。英子一脸泪水地听着,她觉得有许多话要向大兵诉说。而大兵吹着、吹着,心都快要碎了……

[发表于《小小说月刊》2007年01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