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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乡(中)——《二奶小桂》修正版澶州公子

发表于-2007年09月27日 清晨5:14评论-0条

澶州市税务局乡镇工业所所长杨中意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比当初考上大学时还兴奋,比毕业后安排到税务局这么好的单位时还兴奋,甚至被破格提升为工业所所长时,他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兴奋的神不守舍。他这个所长由于澶州的特殊环境,其实比一个副局长都管用得多,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他还比较年轻,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不过,现在杨中意感受到的是另一种滋味,一种肉体直接传达给他的舒畅。

本来南方一游走到小芙的家乡时,已是他此行的最后一站。当时出门近十天了,身体相当疲惫,但一想既然到了就干脆玩一天得了,如果实在觉得太累的话,玩到哪儿算那儿,然后上车走人。没想到一个卖笛子的小姑娘却意外地飞进了他的视野。一开始杨中意也只想和她逗小孩一样开个玩笑,但随着自己夸大的介绍、亲切的互动,小姑娘竟动了心。等到小芙决定跟他们走的时候,杨中意又有了犹豫。虽然在澶州自有他的便利条件,但小芙毕竟是个大活人,如果到最后成了烫手山芋,反而因小失大。不过此行的保镖黑子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却给他吃了定心丸,杨哥,没事的,一来嫂子不在你身边,再者你手下那么多老板经理的,到时候找谁替你顶一下不行啊。你觉得是个事,可在老板们身上,多个女人也就跟多身衣服差不多,想脱就脱,想啥时候穿就啥时候穿。还说,如果她真不听话,就跟你一开始时说的似的,让她去上班不就得了吗?在咱们那儿,一个打工妹还不好安排吗?杨中意受了鼓舞,最终完成了此次“芳心歼灭战”。

杨中意的妻子是名军人,上尉军衔,是中学同学。后来他考上了保定金融专科学院的第一届本科班,妻子却进了军事院校。两人因为中学时的好印象,一旦通信长了,渐渐生了些许情愫。说起来杨中意还是沾了点老丈人的光才进的税务局,虽说他老丈人不是什么头头脑脑,但毕竟在税务机关工作了三十年。在杨中意还没毕业的时候,老头便为他执着地一次一次找局长书记,加之杨中意学的专业多少有那么点对口,最终如愿以偿。杨中意苦孩子出身,市里更没什么靠山,知道自己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加倍努力;话又说回来,在这样的大机关里,头上顶着无数老资格、老领导,想争上游实在是不容易。杨中意的聪明之处就是会别出心裁,另辟捷径,他利用自己上学时便练就的一手好文章,开始撰写税务方面的论文,文章结合实际,深入浅出,有些见解还相当独到。于是接连在省、地税务报上,发表了十来篇文章,终于引起了地级税务局长的注意,在电话中向杨中意的领导多次询问他的情况。当听说杨的妻子也是军人后,更为兴奋,因为这位局长的妻子是名军医,也曾有过两地分居的日子。虽然现在他老婆就在保定的252医院上班,早已结束了牛郎织女的岁月,但毕竟还穿着军装,局长同志还有着相当浓重的军属情结。于是杨中意的名字便时不时地出现在了本系统会的局长讲话中,一律是表扬的语言。而且地级局长还在澶州税务局选择工业所所长时,适时地关照了一下,给杨中意“鲤鱼跳龙门”顺利地奠定了基础。

杨中意担任所长时只有三十一岁,对他这种出身的干部来讲已是相当不容易了。杨所风华正茂,满腔热忱,积极地带领下属遍访各家企业,做笔录,找缺口,攻钉子,半年多下来,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来不说,部下们也都筋疲力尽,抱怨连连。虽是这样,成绩却远不如往年,楞是没完成任务。杨中意非常诧异,回忆以前的老所长整天“上午醒、中午醉、下午睡”的,反而年年略有超额,百思不得其解,只有问计于人。

老所长几句问话,终于让他大彻大悟。老头叼着中华烟,斜靠在沙发上说:“这半年来你拜了几班盟兄弟呀?喝过几回茅台、五粮液呀?认过几个干儿、干女儿呀?上过几次桑拿、洗浴、大宾馆呀?”杨中意乍一听摸不着头脑,回去一琢磨,醍醐灌顶,豁然开释。老所长说的正是那些脑袋上仍顶着高粱花子的乡镇企业家的普遍行为,过去自己所不齿的。你齿不齿没关系呀,这说明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就打不成一片,打不成一片就混不成兄弟,混不成兄弟你就等于不讲义气,你不讲义气人家为什么要支持你呢?本来定额应交一万的税款给你五千算看得起你,剩下的先欠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现在企业困难得很哪,光剩下点饭钱了,要吃饭花多少都没关系,其他的支出还真没有。古人称赞河北地区“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倒是也有点说北方人讲义气、顾面子方面的意思,但到了今天某些人竟借着所谓“义气”搞猫腻,实在是有辱祖宗的威名了。

杨中意于某日清晨一拍脑门,灵光乍现,下定决心,中午便一改常态,大醉朵颐。本来他平时就不怎么喝酒,猛然灌进去近八两茅台,一下便进了宾馆单间。待醒来时,却感觉额头一片清凉。定睛看去,一个着三点式的美女正坐于床前,,用一块冰过的毛巾正给他凉头醒酒,顿时大惊,想翻然坐起,耳边却又响起老所长的话,一时间心平气和下来,微闭了双眼,着实享受了一番。虽然他当场拒绝了那位电眼美女提出的进一步更体贴的服务,但也初尝了新鲜,调整了心态。没过多久,他就和第一次请他喝茅台的厂长八拜结交,号称生死弟兄,之后互通有无,其乐融融,好不快活。杨所长依仗年轻体健,能征贯战,照例推广,没出四五个月便结拜了几十班盟兄把弟,人员数目惊人。酒量也由原来的“小酌寥胜无”变成了“半斤八两没味,一斤二斤不醉”的“酒精考验”级的“瓶命干部”。私营业主们当然更通晓事理,拿下了杨所,企业真正足额纳税的情况就恍如隔世了,大家商量着来好办事嘛,反正上级领导也不会一钉一铆地来仔细调查,互相照顾着制定所交数目,都有好日子过的。在众弟兄的“支持帮助”下,从此杨所的业务也走上了“正轨”,而且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用月底压税款不上交,年底限总量保税额任务的方法,致使上级机关给他下达的全月、全季乃至全年的任务皆在他的计划掌握之内,于是月月超额,年年先进。那些光辉的头衔也纷纷闪烁在他头上,“先进工作者”、“优秀共[chan*]党员”、“澶州十大杰出青年”等等各种证书已摞成了厚厚的一沓,此时的杨中意才感到了所谓成功者的喜悦。成功后的杨中意更加注意形象的树立,不光是仪表方面,连语言也刻意地装饰了一番。他语句中太多的“你”字,就是在这个时候熟练成口头语的,因为他私下认为,过多的“你”并不多余,倒是别有特色,不仅让听者容易记住他这个人,而且话说出去让人觉得有点高悠悠、不同常人的意思。当然了,对于和比自己更级别高的领导谈话时,杨中意还是很注意运用字词的,只有“您”没有“你”了。

杨中意夫妇一直没要孩子,他的妻子平时根本见不着面,女人部队的驻地远在吉林,每年只在年底的时候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最初妻子就提议先不要孩子,一是她在军队不方便,二来不知何时就会转业,等过几年各方面稳定下来,再安安心心地生育抚养下一代,才是最稳妥的计划。杨中意没有反驳妻子,自己也想上进,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尽管老家的父母一再催促,提出想早点抱孙子的愿望,他也没挂在心上。到后来工作随着职务的变化忙得不可开交,业余生活也逐渐五彩缤纷,一想到妻子转业回家后,可能就会失去不少趣味,要孩子的事就更抛到脑后了。等到妻子准备再过一年就回澶州时,杨中意遇到了小芙。

小芙那洁白酥软而又颇富弹性的身体,使杨中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大男人的感觉。妻子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而且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中规中矩,即使在夫妻生活上也是一样。每次房事过后,杨中意都没有体会到书中所写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后来在宾馆或是休闲中心,他领略了各种不同的女人,甚至俄罗斯女人那仿佛大号麦子面口袋似的身体都品尝过,但那些女人都是职业性很强、敬业心极差的玩意儿,陪你的终极目的就是赚钱、掏你的腰包。现在的小芙不一样,她是那么的听话、那么的温柔,对杨中意的任何身体要求都不加拒绝,而且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是他把这块土地唤醒,是他让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株秧苗都茁壮成长。他是耕耘者,又是收获者,还是享用者。杨中意彻头彻尾成了一个人的主宰,一个人的皇帝。在这当今世界上还有谁敢妄言某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呢?!他,杨中意,敢说!

敢说的杨中意豪气满胸,每每看着小芙年轻俏丽的小脸,发自内心的微笑……

澶州税务大楼坐落在政府机关集中的正阳大街上,是一座十九层的巍峨恢弘的建筑,杨中意的办公室在第四层。

单位里的杨中意永远是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干部形象,对上级尊敬,对下级体贴,就连门口看大门的老柳头,都时常收到他转送给自己的高档香烟。大家最初觉得杨所长年少而位高,还颇有些微词,认为他只会耍耍笔杆子,就一步登天了,心中自是不甘。到后来杨中意逐渐站稳了脚跟,成绩还相当突出,而且做人低调,态度谦和,人们口中的评价便换成了“年少有为,未来光明”。本局现任局长已五十六岁了,在大家的猜想臆断中,下任局长如果在本局内选拔的话,杨中意是自然而然的人选,杨所长有学历、有党票、有成绩、有头脑、有才气、还年轻,即使老局长一直坚持到六十岁头上再退休,那杨中意接班时也还不到四十岁。

大家看好了杨所,而他自己在单位也相当注意自己的举止,就连出去旅游都做了点文章。本来“五一”长假单位组织了集体旅游,但杨中意坚持不去,要在单位值班,并且理由充分:“我可不愿和你们凑群旅游,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夫妻双双的,幸福又美满。我老婆却是当兵的,一年回不来几天,我总是光棍着。如果一起出去了,看着你们勾肩搭背、甜甜蜜蜜,我还不得生气着急吗?没准急出病来,就太得不偿失了。还是你们去好了,我给大家看家,顺便准备洗尘酒,等你们凯旋归来,大家一起喝他几壶!”杨中意的话合情合理,平淡朴实却令人感动,于是同事们在一片赞叹之后,登上了旅游大巴。

按单位惯例,法定假日不休息的人员,可在以后补齐休息日。长假过后,局长亲自把杨中意叫到了办公室,非常感慨地说,小杨啊,你真是高风亮节的好干部哇,这几天值班辛苦你了。我看这么办,你应该休息八天,我再给你加上两天,三天也行,你去部队看一下你妻子,好好团聚团聚,回来时,所有费用局里全部报销。杨中意以工作忙为由,稍稍推辞了一下,局长又劝,他知道再表现下去就假得太厉害了,何况局长是让他去看妻子,等于是体恤下属的表示,不能不领情,同意就是给了领导面子,于是千恩万谢的同意休假。

一出局长室,杨中意马上给前几天求他办事的企业老板王建光打电话,说自己准备单独去旅游,散散心,问他是不是愿意给他做伴,一起游山玩水一番。王建光吃多见广,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本来应该自己同行,亲自去给杨所买单,怎奈过几天有外商要来厂里签合同,只好派保镖黑子陪同。杨中意未做否决,第二天便和黑子登上了火车,直奔张家界。杨中意的确有小半年没见老婆了,但谁让她的部队在北方,而自己偏又想到“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南边玩呢?不见也罢,反正她也快转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最初黑子主张到北京坐飞机过去,被杨中意反驳了:飞机不安全,而且自己晕机。实际上他有他的小九九,局长说给报销费用了,虽然自己此次出行根本不掏他个人的腰包,但回来之后如果不到会计那儿报销,公家的钱呢你还总是高姿态着不愿拿,就虚假的让人怀疑你的动机了;再说了,多报销一次也是揣进自己的腰包不是?当然飞机是可以坐,自己也并不晕机,但还是不能坐。报销得用公家的钱嘛,公款能少花就别多花,这才显得你节约费用,才能博得好名声,才是国家的好干部!于是一路走来一路歌,纵览群山秀水,乐享美女妖娆,果然不亦乐乎,而且带回来一只美味可口的山凤凰,意外收获不错不错。

拥有小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月余,杨中意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澶州宴宾馆毕竟是个大众场所,自己单位的同事或者以往的同学都不时光顾,虽说嘴里称小芙为“表妹”,但难免有人怀疑,这实在不是极佳的“藏娇”“金屋”。既想到了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马上打电话给王建光让他安排。在杨中意的思想中,自己眠花宿柳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单位和公众知道,但有两种人是没法避开的,一种就是从根底就知情的人,比如黑子和王建光;第二种就是宾馆老板和娱乐中心经理,因为你去逛窑子怎么可能不让老鸨知道呢?所以杨所很明智,把这两类人交成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多照顾一些实际政策,就万事大吉了。有时候你不让他们给你办事,他还不高兴,嫌你把他当外人呢!

王建光接到电话后无比爽快,没一会儿就让黑子拿过来一把钥匙。这是他本人在市里云腾小区的一套三室两厅,一百六十平米。平常王建光总在农村的工厂里住,老婆孩子为了方便也都在农村老家居住,市里的房子一直就空着,如今杨所需要,正好派上用场。杨中意很满意。当天傍晚,小芙收拾东西就搬到了云腾小区。

新房子早已装修完毕,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杨中意对小芙说这就是自己新买的房子,女孩更是兴奋的不得了,满屋子里转着,擦呀洗呀的,对心爱的杨哥愈加极尽温柔。现在的小芙感到心里慢慢地塌实下来,都住进他的家了,与之名正言顺、长相厮守的日子还会远吗?!

学会适应,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实际上,女孩要比男孩更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融进现实面临的环境中去。这并不是说女性更能够随遇而安,而是她们天生具备一种逆来顺受的善良品格和自我牺牲精神。生活的复杂多变虽然常常出乎意料,甚至触目惊心,但女性心中的柔韧和顽强,使她们能勇敢地面对、默默地接受、坚强地支撑。而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女性则更高一筹,与男人之所以拉开差距,是因为大多数男人天生就拥有懒惰的身心,他们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立着,贪图安逸,总梦想坐享其成,从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方面远远输给女性。

小芙很快把杨中意摆到了心中祭坛的位置上,一切以杨中意为中心,因他的欢乐而欣喜,因他的愤懑而忧伤,很快从一个几乎诸事不明的小女孩,过渡成了一个以自己男人为终极依靠的小妇人。她也因为自己的心理变化而惊讶过,感觉真的到了没有杨哥不知怎么活的地步。小芙从小就生长在以辛苦劳作换吃喝的家庭,养成的习惯就是心可以休息,但手不能闲着。等到住进了所谓的家中,更是一日三擦窗,时时勤拖地,让杨中意每天进门的时候,总有一种清爽的感觉。杨中意对自己的妻子并不是没有过真挚的感情,但随着他风花雪月的日渐增多,渐渐对于夫妻之情淡漠了很多,加上又没有孩子的绕膝之乐,看不到的阴影已涂盖了不少当初“海枯石烂心不变”的爱情宣言。现在在小芙的抚慰之下,竟找回了不少忘却的温馨,令杨中意不免生了些许感慨。女人们所拥有的秉性也许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妻子的干练爽快、思想正统、行止规矩和小芙的温柔体贴、单纯乖巧比起来,可能后者更容易让男人喜欢。杨中意从身心各方面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此时的生活他感觉是阳光灿烂的。

生活的无忧令小芙愈发显得妩媚动人,增添了不少成熟女人的风韵。她稍胖了些,鼓绷绷的脸上还现出了小小的酒窝,不仅迷醉了杨中意,也使时常过来探看的胖子王建光惊艳不已。有时王建光还会伸手拍拍小芙的圆肩,打着哈哈说,小芙呀,你是越长越漂亮了,让哥哥我都看迷糊了。小芙不搭讪,她讨厌有人动手动脚,对于比她大二十来岁的王建光称自己为“妹妹”更是生气,他的岁数都快赶上小芙的爹了,还“哥”呀、“妹”呀的,也不怕牙碜。她不愿理王建光,如果他和杨中意一起来的话,小芙便躲进卧室;有几次他独自来敲门,小芙从猫眼里看到是他,干脆就不开门。王建光站在门口见屋里没动静,笑脸便慢慢地冷下来,嘴里嘟囔着,悻悻地下楼走了。小芙知道他不高兴,可他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小芙不怕他,杨哥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惹不起的。想到这里,小芙常露出会心的笑。

小芙在家里实在呆烦了的时候,就缠着杨中意要去工作。杨中意轻轻一笑,老话重讲,小芙,你干吗要去工作你,我还养不起你吗?你杨哥还是有点钱的,够你吃几辈子,没钱了就开口要,我让黑子给你拿来。小芙也没办法,心中记起那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笤帚疙瘩抱着走”。自己现在已经算是嫁给他了,只好听他安排。杨中意吩咐她少出门,免得别人知道他俩住在一起,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小芙很听话,杨所也就放了心,女孩不去抛头露面是他最盼望的。

小芙大多是在早晨的时候出门一次,主要是到菜市场转悠着买些杨中意爱吃的菜。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杨中意不再是每天晚上九点左右过来见他的山凤凰了,而变成了一周三两次的光顾。按他自己的道理就是好滋味不能一下子尝足,否则再好吃的肉也会失去味道,而且平常也要不时换换菜品,领略领略新口味,才能更明白小芙的美妙。但“金屋”里的小芙却总想着要给他准备好饭菜,没准杨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家呢。小芙不了解她杨哥的工作性质,心里认为在税务局上班的人,大概都是这样没时没点工作的,早晨也是天还没亮就起身去单位。她时常饭前给他打个电话,有时杨中意会马上应答,也有时只能听到忙音。杨中意事前已经跟她交代好了,如果是在正工作或者没空回家吃饭时,就不再回电话了,这样还能省下不少手机费。小芙是很节俭的人,听了杨中意关于手机费的解释,便很高兴地赞同他的办法。小芙自己认为钱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能省钱当然是好事了,她不会想到她的杨哥有更深的另一方面的担心。

杨中意不来的其余时间小芙就太悠闲了,只好迷上了看电视,把时下各个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翻来覆去地看,好多经典台词都烂记于胸。偶尔到街上闲逛的时候,商场里传出电视剧主人公对话的声音,她不用眼扫就知道是哪部戏。她特别喜欢港产片,因为接触人也少,与他人说话的机会不多,渐渐口音越来越接近港味普通话了。

日子过得飞快,早晨起来觉得还没在沙发上坐多长时间呢,转眼就天黑。小芙特意挑了个没什么好电视节目的日子,出了一次不远不近的门,去了离澶州百十里地的地级市保定,给父母寄回去了六千元钱。存一点钱现在对于小芙来说,不是件太难的事了。一般情况下,黑子总是在月初的时候,送过来三、四千块钱,小芙吃、穿、用的开销并不很大,除去给杨中意准备饭菜以外,一个月下来总能剩下一千多元。她还是惦记父母,怕他们想自己久了再闹出病来,便决定寄点钱回去,一来解决点家里的困难,二来也能让父母知道自己活得很好,还能“挣”不少钱。她现在还不知道,她会因这笔钱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小芙把几个月积攒下来的七千块钱,剩下一千多家用,然后把六千一股脑地送进了邮局。在汇款单的留言处写字的时候,一行清泪滑下了面颊,她想了半天才用极细的碳素笔写下了几行小字:爸妈保重,我很好,弟弟好好上学,不要找我,我会回去的。密密麻麻的字,好不容易才挤下。回澶州的路上,小芙想到父母期盼的眼神,泪沾湿了衣襟。汇款单上没有真实的地址,因为工作人员的再三要求,小芙就从邮局大厅外随手抄了个地址。她没有担心钱会不会寄不到家,又怎么会寄不到呢?同村出门打工的人们都是这么寄的,肯定没问题。小芙怕父母真循着地址找到澶州来,给杨哥添麻烦。虽然杨哥很爱自己,但毕竟没正式结婚,父母来了也会生气的。女孩心里想到的都是杨中意,怕给他添累赘。

眼看临近春节了,下了一场大雪。南方长大的小芙几乎就没见过真正的雪,家乡的所谓“雪”,不过是在冬天飘洒些水珠和雪雾罢了。小芙兴奋不已,在雪地上蹦蹦跳跳,放飞了童心。北方的年说起来要比南方的年喜庆得多,大街上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有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唱大戏、扭秧歌的表演,武术比赛更是热闹非凡。恰逢澶州办第二届文化节,小芙渐渐往街上跑得勤了,还硬拉着杨中意看了几次踩高跷、跑旱船的,她感到了非常新鲜的“年气”。

又是一个清爽爽的早晨,前一天杨中意没有回家睡觉,小芙也习惯地起得不是太早,却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门铃声。这自然是杨哥昨天应酬太晚了,顺便在宾馆休息了,现在回家来补觉的。小芙没有多想,就起身开了门。

门口竟站着一个相貌严肃的女军人。

十一

上尉女军官齐向英没有想到,给她开门的竟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女孩。

在父亲的介绍里,只说杨中意好象姘居着一个年轻女人,住在云腾小区的一处单元房里,并没有说到女人的年龄。此刻走进屋子里,齐向英还有了“这个女孩可能是杨中意他们两个人请的保姆”的闪念,但仔细查看之后,才隐约认定这里唯一的小女孩,可能就是自己的情敌。

当时接到父亲急匆匆的告密电话,齐上尉非常惊讶,不太相信。在她的一贯印象中,杨中意是一个相当有头脑,而且上进心极强的人,此时他也正处于事业的上升阶段,按道理不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又详细询问了一番父亲的所见所闻,退休税务干部老齐便又重复说了一遍,自己在文化节开幕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倚靠着戴大墨镜的杨中意,并且在他的跟踪下,二人一同走进云腾小区某一处房子的情况。实际上老齐一直对这位贤婿有一种警惕,有意无意的总爱打听女婿的消息,即使是在街上转弯,也习惯地观察路旁的洗浴中心或是按摩院外停没停着杨中意的车。自己的女儿远在吉林,杨所又年轻帅气,不能不让他担心。这次真正证明了他个人的推断,嘴馋的猫哪有不吃腥的呢?老齐自有他独特的执着,这份执着曾让杨中意找到了份好工作,现在却又让他抓住了女婿的“红杏出墙”。倒是齐向英还有点将信将疑的,不过也正好到了该放假的时间,于是向领导告假,登火车回了澶州。

在澶州下火车时已晚上十一点多了,按照她的性格本来打算立马去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接站的独家侦探老齐说,当晚杨中意没有下榻“云腾”。齐向英怕搞错了闹出误会,才在第二天七点三十分时,按响了杨中意行宫别院的门铃。

小芙对穿着军服的青年妇女地冒然闯入,更是摸不着头脑,见她也不说一句话,就开始在各屋转悠了一圈,感到很惊异。小芙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只好依大众口味问道:“大姐,你找谁呀?”对于大山里长大的孩子来说,穿制服的人本身就带了一股威严,更何况这位大姐穿着军服,小芙问话的声音带了不少胆怯的成份,现在她实际上很想给杨哥打个电话的。

齐向英没有回她的问话,又四下查看了一会儿,不见太可疑的东西。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从来办事谨慎,对畅销书《细节决定成败》情有独衷,为防意外,在这里绝不会留下自己太多的痕迹,就连合影都没与小芙照过一幅。房间的墙壁上,客厅的茶几上,只是挂摆着几幅小姑娘自己倚山傍水的单人照。

最后,目光锐利的女上尉军官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上下打量着穿睡衣的小芙,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外表漂亮而神色慌乱的小女孩,和杨中意联系到一起。她想父亲可能认错了,老人年纪比较大了,眼神肯定不大管用,弄错也是难免的。她刚才在房间里倒是发现了一些男人衣裤,但不能确定就是杨中意的,也许是女孩她爸爸的呢。齐向英多年的军旅生涯早练就了敢做敢当的军人性格,心想如果弄错了,至多说声“对不起”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芙依旧站着,目光和女军官接触了两次,却马上被击溃了,不由得低下头去,想回卧室拿电话,可又迈不动脚,只有不知所措的呆立着。

停了片刻,齐向英开口说道:“来,小妹妹,你先过来坐下。”小芙迟疑地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等待女军人的下一步问话。

“你认识杨中意吗?”齐向英怕她还不清楚,又接着缀了一句:“就是市税务局工业所的杨所长。”

小芙慢慢地抬起头,心里打了个旋,仿佛意识到了点什么,但思路不太清晰,小声回答道:“认识。”

杨中意在澶州毕竟是个人物,认识他的人并不少见。但女人的直觉却让齐向英有所触动,她继续问下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朋友吗?认识多长时间了?”

小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敏感性,她怎么说也还是年龄小,便不无自豪的干脆直说了:“我们住在一起。”到现在为止,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和杨中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齐向英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头好象也猛然大了一圈儿,心里翻腾起澎湃的巨浪,眼睛惊望着小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小芙更为惊诧,她没想到自己的话让女军人有这么大的反应,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与杨中意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以往杨哥的话语中,她没有听到过关于他妻子的太多消息,只是听杨哥说过两个人感情不好,早已分居。小芙从女军官的神色中读到的信息,让她忽然意识到她会不会是……

小芙被自己的敏感推断搞晕了,顿时比女军人还慌乱了,头又一次低下去,她心里不停地嘀咕: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到底是军人,齐向英很快控制住了情绪,镇定下来问道:“你知道我是杨中意的什么人?”

小芙不再怀疑了,眼前这位就是杨哥的老婆:“你是嫂……嫂子……?”

“对,我就是杨中意的妻子,至少现在还是。”齐向英正色说道:“那我问你,你是他的什么人?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太多的疑惑缠绕在齐上尉的头脑里,挥之不散,所以她的话语里只剩下问题问题问题——

连珠炮般的提问让小芙有点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她才想到在杨哥的妻子面前,自己到底算是杨哥的什么人呢?以前就根本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被幸福熏醉了的女孩早已忽略了她个人所处的位置,是情人、对象、还是杨哥所称的“妹妹”?但仿佛这几个称谓,都不能代表小芙自己。

随着小芙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回答,齐向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着小姑娘的讲述,齐上尉并没有产生那种对她世俗一样的敌意,相反却很同情眼前这个“第三者”的单纯,甚至出门的时候,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楼的时候,齐向英才感到自己的心好象被钝钝的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她清楚自己十年的婚姻算是走到头了。实际上,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就一直在准备第二年转业回家的事,并到部队医院的妇产科找了好几次老同学,询问大龄产妇优生优育的细节,自己觉得的确是该到要孩子的时候了。不料,生活竟如此大大的玩笑了她一把。她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离婚已成定局。但又实在不理解杨中意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生活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曾经那么有激情、有理想的人吗?走出杨中意的“金屋”,一行冰凉的泪滑下了她的脸颊。拨通杨中意的手机,不等男人说话就用不大的声音道:“杨中意,你现在马上回家来。不是你金屋藏娇的家,是我的家。我们离婚吧。”

电话另一头的杨中意拿起电话,一看是妻子的号码,并不吃惊,因为他也知道女人休假的时间到了,以为齐向英会说这件事,却听到的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句“离婚”。纵使他平时处世不惊,此刻脑袋也“嗡”了一下,暂时失去意识有七、八秒钟。他马上明白自己的丑事曝光了,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他体会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深刻涵义。

十二

齐向英办事果断的让杨中意也吃了一惊。当二人从民政局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上午十一点钟。而此时距离女军人出小芙家门的时间才只有一个半小时。

杨中意回到家时,发现齐向英竟相当平和。摆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更是惊人的简单,不过只有两句话:二人感情破裂,无法弥补,协议离婚。无子女,澶州市内房产一套归男方所有,家中存款十八万元归女方,特此协议。杨中意知道大势已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举手投降,免得事态扩大,影响到自己的仕途,稍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一支烟过后便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冬日的阳光下,道路上的积雪还有好多没有化尽,显得斑斑驳驳,象长了疮的瘌痢头。结束了第一次婚姻的杨所,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有几丝酸楚趴在喉咙里,憋得他有点难受。齐向英望着几分钟前还是丈夫、现在已沦为前夫的杨中意的表情,正色地说:“杨中意,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正在犯罪。我虽然不了解你经济方面怎么样,但我相信你也会有问题。对于你们男人来说,财和色往往是绑在一起的孪生兄弟。我不想多说什么,心里也不想你真的沦为了阶下囚,该怎么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好自为之。”说罢正了正军帽,转身大跨步走到公路旁,招了一辆出租车奔向了火车站,她要马上回部队。她不想让杨中意看到自己的眼泪,也不想让父母为自己过多的担心,她是军人,她的眼泪只会流给她自己。

多么平静的结局,一段五年的恋情加上十年的婚姻,齐向英走的义无返顾,但作为负心人的杨中意却明白前妻到底有多痛苦。这个女人十几年来几乎对自己一无所求,虽身在千里之外,心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她的话并不是很多,但心是热的。即使现在出了这件对于女人来说天大的一件事,她还是理智对待,低调处理,几乎没有给杨中意造成丁点影响。杨中意鼻子酸得很厉害,眼眶里有点东西也总想喷薄而出,不过他忍了几忍,还是把持住了自己。口袋里的电话没有停止过颤抖,他看了几次都是小芙的号码,便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在此时此刻他最不愿接的就是她的电话。离婚之所以发生就是缘于他的一次偶遇,缘于这个小女人毫无戒心的跟随。此时此刻,杨中意发觉原来小芙也是能让自己心烦的。

杨中意坐上自己的汽车,刚拧动钥匙,又一个麻烦出现在他面前。电话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黑子的,按了接听键,从里面传出黑子急促的声音:“杨所,小芙流产了,现在在人民医院,你能过来吗?”

妈的,怎么今天越忙越乱了,还都是这个小芙闹出来!怎么会流产,不是有措施吗,她到底怎么搞的?杨中意心里一阵火起,掉转车头往医院方向开。走了几百米,他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一脚急刹停在路上,公路上立刻磨出了两道清楚的刹车白痕。杨中意在驾驶座上楞了片刻,看来今天真是糊涂了,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出现在医院里呢?差一点出大错,看来一会儿非得去放松一下才行。

杨中意又拿起电话,给黑子拨通,然后吩咐他暂时看护小芙,医生如果找家属就说是他自己的女朋友,其他废话少说。也转告小芙,说自己这几天太忙,什么都顾不过来,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以后再联系她。

放下手机,杨中意稳定了一下心神,又把车掉过头来,往澶州宴宾馆开去,路上才意识到刚才小芙为什么不停地给自己打电话。这个小芙呀……

这时病房里的小芙正疼的死去活来。

送走杨哥的妻子之后,小芙在沙发上坐了半天,心里乱极了。虽然齐向英一直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但已让她如坐针毡。杨哥在这方面对自己没有说实话,她和妻子并不是感情破裂的无法挽救,可他为什么要说谎话呢,只是因为喜欢我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小芙胡思乱想了一阵,到了十点时才感到自己饿了。杨中意不回来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凑合着吃点剩饭菜就糊弄过去。前一天剩的东西太少,小芙就吃得很少,本想早晨起来就做饭吃,结果杨中意的老婆来了,慌乱间把吃饭的事忘到脑后边去了。

小芙晕晕忽忽地走到厨房里,把锅放在液化汽灶上,然后往里面加水。一边加一边想事,脑子还是乱得不行,没注意水滴到了锅外边,流到了地上。等她发觉后,水早漫了一地,把她的脚都包围了。小芙穿着布拖鞋,忙乱中去找拖把,却不料一脚踩滑,“咕咚”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硬硬的地板砖上。本来摔跤对于年轻人来说不算件大事,可小芙倒在地上之后,却感觉肚子疼的厉害,不一会儿下体流出一股热热的液体,小芙看过去,鲜红的血已洇透了睡衣……

十三

小芙发现黑子是个极为细心的男人,可能是由于他从事的是保安工作的原因吧,黑子照顾起病人来,真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小芙很庆幸电话里记下了黑子的号码,当血洇湿睡衣之后,的确吓坏了她,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怎么了。挣扎着站起来,找到手机,拨通最熟悉的号码,电话通了却总无人应答。小芙急得够戗,连续拨了十几遍,还是没回答。血仍在慢慢地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肚子疼得钻心,脸上、身上的冷汗也湿透了睡衣,血和汗混杂在一起,黏糊糊的,把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上。这可怎么办好,小芙很想哭,心里一遍遍地叫“妈妈”“妈妈”,母亲过早衰老的面庞又浮现在眼前,要是你在女儿身边就好了。胡乱想着,忽然黑子那总是毫无表情的脸蹦现在脑海里,小芙马上搜索出他的号码,按下发射键,很快黑子冷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喂——”小芙脱口而出:“我肚子痛,流了好多血……”不等小芙说完,黑子马上说道:“我马上到,你尽快去开门。”

和黑子一起来的还有“120”急救车,捂着肚子、趴在门口的小芙看到黑子宽厚的肩膀后,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芙在医院住了足足有一个月,刚开始还输了几天血。她知道原来是自己流产了,可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怀的孕,不过也明白是因为杨哥回家的不定时,所以近一段时间以来,吃避孕药不太注意了,一时疏忽导致了这次的怀孕和意外流产。如果不是打通了黑子的电话,过不了半小时,自己就会因大出血死在家里。刚住进医院时她很埋怨杨哥,自己因为他出了事,他为什么不来看一下小芙呢?虽然有黑子带过来的解释,但还是不能让她原谅杨哥,这是他的不对,先是给自己说了半年多的谎话,骗小芙说夫妻感情不好,现在又致自己不管,只让一个不太相干的大男人每天服侍着,这算什么呀!小芙暗自生气,不愿多说话,而黑子本来话就很少,于是一开始病房里的气氛总是阴沉沉的。不过黑子很听医生的话,照顾她也非常细心,让小芙心里稍稍有了丝暖意。

医生们还以为黑子是自己的男朋友呢,有时候还训斥教育他,骂他“你现在这么细心了,当初你干吗去了?要是早注意一点,女孩子何至于受这么大的罪呢!”还说“都是你们男人图一时痛快,让女人承担痛苦,你们算男人吗?”黑子听了好多“刺”话,通常不说话不答茬,有时护士说得狠了,他就在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黑黑胖胖的面颊上竟然浮现了一个酒窝。小芙觉得自己是杨哥的人,黑子却自认是自己的对象,挨了骂也不反驳,挺好笑的。小芙心里是很感激黑子的,如果没有他,自己就完了,渐渐口中的称呼有了变化,“黑子哥,你歇会儿吧,我还不饿”、“黑子哥,你坐下吃个苹果吧”。小芙越来越觉得黑子象自己的亲人了,有时甚至感到比杨哥还亲近些。

小芙不知道黑子心里有着深深的歉疚,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他都认为自己是在赎罪。当初在小芙的家乡时,是他劝杨中意带回的小芙,才有了如今女孩的痛苦,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他决不会那么做。既然事情已到了现在这一步,说什么也没有用,好好照顾小芙才能让自己的心稍稍平静。以前,黑子和小芙虽然有些接触,但因为杨中意的关系,黑子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清楚地了解到小芙的单纯和温柔。也许是东北黑土地广漠辽阔、山高林密的缘故吧,在那里长大的男孩子都稍稍带点了狂野豪放的气息,身板结实拳头硬,脾气暴躁性子直,但肚囊宽阔讲义气,就连口音也是硬梆梆的朴实,有着独特的爽快。黑子更是一个口拙心实的人,初中毕业后学习了保安,就来到了澶州工作,跟老板王建光已经三四个年头了。当初陪杨中意到南方旅游遇到小芙,他头脑里只有“吃红粮保红主”的思想,当然了,也见惯了老板们包二奶的事情,所以一个兴起就说了那么段让他现在后悔不已的话。随着和小芙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黑子渐渐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女人似乎并不是原来所想象中的那样,只是贪图男人钱包里的那点东西,她是真正把自己当成是杨中意的人了,爱上了杨中意。

平常小芙在家里总是一个人呆着,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有着活泼的天性,实在是憋闷的不行。现在住在医院里,好不容易有了黑子这么个说话的人,于是时间长了就经常问东问西的,黑子哥你是哪里的家呀,有嫂子了吗,我杨哥怎么还不看我来呢等等。黑子本来就对她有一份愧疚,见小芙总跟他没心没肺的说话,心里更觉不安,脸上就现了窘态。每逢这时,小芙就又“格格”的笑起来,刚开始黑子一听她冲自己笑就躲到屋外去,落个心静。到后来一听小芙的笑声,心中竟有了麻酥酥的感觉,让他一阵阵地发慌。

黑子已经二十七岁了,以前也交过几个女友,但都无疾而终,倒是跟着老板们常出入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见惯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职业女性”。她们脸上的媚笑总闪烁着可怕的诱惑,微张的猩红嘴唇就像无底的陷阱,她们是温柔的,但温柔的背后总要求超值的回报;她们是漂亮的,但在漂亮的遮盖下,早已暗淡了该有的廉耻。现在的小芙带给黑子的是对女人的另一种重新的诠释,的确小芙就是一名常说的所谓“二奶”,但和别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她不仅仅付出了身体,而且实心实意地掏出了自己的全部感情,即使到了现在,她还在为杨中意担心,特别是听到杨中意已经离婚的消息后,更是心焦的要命,一次次的给杨中意打电话,可听到的回应一直是“您拨的电话正忙,请稍后连线”。每当这时候,小芙的脸沉得象将要下雨的天,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闷头闷脑呆半天。黑子的心里此时也有了猫抓着般的感受了,他知道杨中意现在肯定把小芙的电话号码,放进了自己手机拒绝接听的号码区内,他想提醒小芙,但又不知用什么的方式才不会让她更伤心,只好干着急跺脚。黑子越来越想坦诚地告诉她,跟着杨中意不会有如她自己想象中的好结果,但却一直张不开嘴。

黑子给小芙的照顾是让女孩感激不尽的,她心里觉得在澶州除了杨中意,就属黑子哥对她好。尽管现在杨哥不接自己的电话,但肯定有更重要的事在办,特别是刚离婚,心里一定烦的不得了,所以小芙虽然生气,但还是能理解他的。如果说杨中意是自己男人的话,那黑子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救过自己的命,还尽心尽力地侍候了这么多天,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让她难以回报。有时候小芙静静地看着身边行军床上熟睡的黑子,感到莫名的温暖,这是她自离家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于是在小芙能下床来的时候,就挪动着身子,尽自己所能的多干点事,让黑子多休息一会,还不时的为他剥一个桔子、削一个苹果递过去。黑子刚开始推辞,时间长了见无论如何也推不过去了,只好拿在手里,但不好意思在小芙当面吃,便出房间走到医院的走廊里,身后就又传出小芙无邪的笑声,惹得他心里再一次胡乱地翻腾。

平常的两个人单独相处久了,也会产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更亲近的感情,何况是两个年轻的有血有肉的男女呢?终于有一天,在黑子又一次心潮澎湃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现在只要和小芙单独在病房里的时候,便会坐立不安、神不守舍,是不是自己对小芙有点“那样”了?黑子顿时冷汗出了一身,被本人的猜想吓了一惊,于是更加如坐针毡起来,浑身不自在,心里仿佛熬了一锅极浓的棒子面粥。该怎么对小芙做点提醒的事,成了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每每想到小芙一旦出院,就又会和那笑面虎似的杨中意住在一起,黑子的心好像针扎一样疼。

在小芙住院第二十八天的时候,杨中意终于打来了电话,说了好多道歉的话,也说了好多理由,并承诺带小芙去上海玩。小芙高兴极了,一下子就原谅了杨哥,杨哥还是喜欢自己的,女孩有点坐不住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就对黑子说要马上出院。杨哥最近才离的婚,可能不方便见自己,但小芙可以回家等他嘛。

黑子此时一反常态,显得很慌乱,几次欲言又止。小芙看着黑子,觉得他好象有话对自己说,便追问他。黑子下了半天的决心,终于开口说道:“小芙,你还是回老家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兴奋中的小芙不理解,问道:“那为什么,我觉得澶州挺好的。”

黑子又低下了头,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杨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他不是个你想的……那么好的好人……”

小芙更诧异了,黑子抬头看着她又说:“他不会娶你,他骗你。”

小芙知道杨哥骗过自己,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都已经离婚了,还怎么骗自己呢?小芙不解地问黑子:“黑子哥,不会吧,杨哥喜欢我,他还能总骗我吗?”

黑子定了定心神,干脆说道:“杨中意实际是在玩弄你,跟其他的老板们一样,玩腻了就会把你甩掉的,到头来也不会有好结果。我不骗你。”

小芙不相信,她怎么能相信呢,刚才他还给自己打电话,要和自己一起去上海玩呢!她疑惑的眼神让黑子很着急,他实际上对杨中意现在安排出去旅游的真实性都有点将信将疑,因为他自己是男人,了解男人的某些心理,一旦他们对某件物品不满意了,会毫不吝啬的弃之尘埃。黑子恐怕此次出行不简单,认真地看着小芙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再仔细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我可以马上送你回老家,或者我陪你去别的什么地方。”说罢,转身出了病房。终于说出了一部分心里话,内心虽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但总有一丝欣喜在其中。黑子觉得舒畅了不少,坐到走廊里的等候椅上,心里有了急切的盼望。

小芙却在床上想了好久,她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杨哥。她不太相信杨哥真是一直在玩弄自己,而自己就是人们常说的“二奶”。虽然知道黑子是好人,他说这话也是为自己好,但杨哥同样是自己亲近的人哪,黑子哥是不是多虑了呢?不过,如果杨哥真象黑子说的那样,我就回老家,以前他对自己不错,想必他也有他的难处的,我不会拖累他的。想到这里,她坐在病床上开始给杨中意发短信:杨哥,我听别人说,你是不会娶我的,只是欺骗我,把我玩够了就会不要我了,是这样吗?你不要骗我。

小芙在短信中没有提到黑子的名字,她懂得不能给黑子添麻烦。

十四

年轻帅气的乡镇工业所所长的突然离婚,在澶州税务局激起了不小的涟漪。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杨所离婚的真正原因,七嘴八舌地编排故事,其中看门的老柳头的判断好象更接近人们的普通心理:夫妻两个年纪轻轻,都如狼似虎的,却总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感情就慢慢淡漠了,难免其中一个认识了兴趣相投的异性,离婚还免得了?在老柳头心里,早认定是齐向英感情出了轨,因为天天守着杨中意,没看见这位年轻领导有什么特别表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心一意干工作而已。

无心人瞎讨论,有心人就犯上了嘀咕。杨所新寡,年仅三十五岁,位高权重,绝对是澶州本地的真品“钻石王老五”,怎不令未婚女职员、离异少妇们脸红耳热呢?于是关心杨所者甚众,暗送秋波的也不可枚举,更有细心的女子于某月圆之夜定下了攻坚战略,试图用脸蛋和腰肢的力量拿下杨所的威严,掳得男人的一抹粗心,也该算是今生今世的奇功一件吧!

但似乎处于话语旋涡中的杨中意对身外的世界相当麻木,依旧我行我素地穿梭于企业、单位、宾馆之间,让本局甚至是听到传言的上级局局长也感慨不已,这是个好同志啊,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舍工作,实在难能可贵。在一次本地区系统会议上,那位有着军属情结的局长大发感慨:“我们有些同志做事总是拈轻怕重,出点小问题就找借口推卸责任,完全是不正确的工作态度。我在这里要当众表扬一下澶州的杨中意同志,不久前他的家庭出现了大变故,但他一如既往地开展工作,下乡蹲点,排坚攻难,表现出了忘我的革命工作精神。我们就是要学习这种精神,发扬这种精神,传承这种精神!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的工作搞好、搞实、搞得热火朝天,才能重塑国家税务的良好形象,才能为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增砖添瓦……”台下掌声雷动,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上的杨中意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腰杆挺得比当过十年大兵的还要笔直,而心中早已漾动起了笑意。没想到离婚也能离出个好模范、好典型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哇。未来已灿烂地出现在杨中意的眼前,杨所踌躇满志,仿佛此刻就坐在了局长的转椅上。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从身边那些年轻女人投来的炙热眼光中,他更加感到了自己的魅力所在。他不会放弃如此绝好的机会,一定充分利用“男人四十一枝花”的优势,何况自己还没有四十岁,顶多算是个大花骨朵,好日子还有的是呢。人逢喜事精神爽,杨中意开罢会议回到澶州后,在办公室里独坐着,头脑里不停地编织美梦。想到兴处,记起在医院里已住了近一个月的小芙,记起女孩身上的种种美妙,不免有些想念了。虽然她给自己带来了点小麻烦,甚至还让自己离了婚,现在想来却是恰到好处。也是到了正月十五,便想给小芙个安慰,算是对她流产的补偿,说到底现在最亲近的女人只有她了。

不料刚打过电话时间不长,却意外地收到了小芙一个短信,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吃了一惊。小芙虽然没有提到告密者的名字,但杨中意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这个他妈的黑子,真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竟敢胡说八道。杨中意马上抄起电话给王建光打过去,告诉他自己很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看着办吧。然后不等对方言语就“啪”的挂了线。本来说高高兴兴的出去玩一次的,让那个混蛋搅得没了心情,只好作罢。

小芙更没料到的是,刚给杨中意发完消息没过一个小时,病房外忽然一片大乱,好像有好多人在吵吵嚷嚷的。小芙不想和外界打交道,正准备用被子蒙头,却听到乱乎乎的声音中夹杂着黑子哥的东北口音,心里疑惑,便从床上坐起来,刚开门走到病房外,便听到黑子粗声大气地喊,小芙小芙,快走快走……

小芙循声音望去,正好看见黑子被几个壮汉拉扯着,在走廊的西头挣扎,黑子这时也看见了小芙,就又大声喊:“他们是杨中……”话刚说到这儿,壮汉中有个拿粗木棍的,抡起手里的家伙一下就打在黑子的头上,顿时鲜血从黑子头上淋漓下来。小芙急得眼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了,刚要去追,身边有一个人已经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小芙气得双眼冒火,扭头一看,竟是王建光。王建光一脸的横肉,皮笑肉不笑的,用三角眼眯起来看着小芙,小芙干吗着那么大的急呀,我只不过是在惩罚一个叛徒而已,为他你值得吗?

小芙气急败坏地说,黑子哥怎么叛变了?什么时候叛变了?这一个月他都在医院,哪儿都没去,他叛变你什么啦!?你放开我——

王建光又用了用劲,不让小芙走脱,恨恨地道,他上个月就偷了我公司里的钱,我刚刚才发现,他不是叛变是什么?这小子侍候了你几天,就他妈的偷了你的心,我花了那么多钱……王建光还想往下说,却看见杨中意在走廊的尽头远远的盯视着他们,不由得闭上了嘴,飞快得一把又把小芙推回了病房。等小芙回过味来,挣扎开束缚,冲到门口去寻找的时候,黑子和杨中意都已不见了。

王建光带着几个人却又凑过来,手里拿着小芙留在病房里的衣服和其他东西,说,走吧,出院了。

小芙被几个人强拉硬拽着,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被塞进一辆小汽车里,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家。

走进客厅,杨中意已坐在沙发上。王建光几个人没说一两句话就离开了,只剩下气恼的小芙,站在客厅中间,一双杏眼瞪着平静得有如从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男人。

杨中意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芙,心里琢磨这女人要是漂亮了就算是生气,也颇具魅力,蕴藏着另外一种独特的性感,能让男人产生拥一拥抱一抱的疼惜的感觉。杨中意看得意犹未尽,小芙却已着恼,大声冲他喊叫,为什么要打黑子哥,是不是你让他们打的?他到底背叛你们什么了?

杨中意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小芙跟前,想用手拥住她的肩膀,小芙使劲摇晃了一下身子,不让他得逞。杨中意轻笑了一声,说你小芙你多想了,黑子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是太清楚,据说是黑子偷了公司里的东西,王建光他们才生气地动了手。你可别冤枉我这个好人你。

不可能,小芙还是不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好人,比王建光他们强多了。王建光是个坏蛋,你还和他关系好,你也快学坏了。

黑子是好人吗?我可不太了解他。杨中意试探着说。

小芙果然上套,中了他的计,黑子哥当然是好人,他还提醒我小心你这个坏蛋,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杨中意咬了一下牙根,心想果然是这个小子给我捣乱,兴许还打算翘我的行呢,太他妈可气了,真是该打。

好了,杨中意说,黑子的事是人家王建光他们的家事,跟我们没关系。这一阵子我太忙,心情也不太好,没有去照顾你,你也别听旁人胡说八道你,杨哥我最喜欢你了小芙。过一会儿咱俩去保定吃饭,我知道你们家乡也有火锅,还挺有名气,今天我让你尝尝我们保定特色,“老城根”涮锅,味道不错。

小芙还在担心黑子,杨中意见她犹豫,自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没事的,你黑子哥顶多挨几下打,皮肉伤罢了,他那身子骨那么壮,打几下不会怎么样的,放心好了你。也许调查清楚不是他偷的以后,还给他发奖金呢,对吧你说。

连推带拉的,杨中意终于把小芙安排进了停在楼下的汽车里,点火发动着车,驶进了茫茫的夜色中。差点让黑子坏了自己的好事,还好发现的及时,没出大问题,要不然这只美味的山凤凰恐怕要飞走喽,没准还便宜了黑子那个王八蛋呢!今天好好吃一顿羊肉,再点两盘羊腰,壮壮身子骨,给小芙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实力。杨中意又往下踩了踩油门,车速达到了一百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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