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不是农忙季节,归还村总是在傍晚时分,才在村中央的小十字街口形成一个不大的集市。小商贩大多是本村的人,他们通常在早晨五六点钟时,蹬着三轮车到离村十几里的镇上,批发来点心、蔬菜、熟食、水果什么的;到下午天气凉爽之后,便在十字街口的石灰路两旁设上小小的摊位,等于除了种地之外,多了份第二职业,每天给家里添上十块八块的零用钱,也算是没事找点事情做,不然闲着也是闲着。也有一两个外村来的商贩,他们就比较专业了,开着个头挺大的农用三马车,装着满满的一马槽子各种货品。三马车既是他们的运输工具,也是仓库,还是商店或者说是柜台,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就顺手把车一停,打开后车帮就卖货,又方便又轻松。日头渐渐西沉的时候,女人们都从家里走出来,在小集上选购各自的需要。一时间也熙熙攘攘的,虽称不上繁华,倒也给平静的小村添了份活气。
小芙便在此时抱着女儿走出家门,和大家一起凑凑热闹。本村的人都是相熟的,见了小芙点点头就过去了。偶尔有几个外村的小贩守在自己的三马车摊位前,见一个身影走近自己,便要吆喝几声:“哎,大姐,看看我的鸭梨多新鲜。”抬头看到了小芙的脸,却不免心里一跳,脸色带了惊讶。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小芙总要低下头去,从小贩的眼前走过,只留下那双冲着她背影发呆的眼睛。小芙知道她的身材依旧婀娜,即便穿着宽衣肥裤,还是能显露出北方女人少有的错落有致。她已能平和地对待那些带了疑问的目光,怀中女儿那粉嫩的小脸,让她感到心里很踏实。
二根是个老实人,干活肯出力,如今就在不远的另一个村里,给一家水洗毛巾厂烧锅炉。工厂是舅舅家和别人合股开的,在工资上对二根不错,一个月十张大红边,虽不算高收入,但对于自己种粮食吃、自己种棉花穿的农村家庭来说,蛮宽裕了。两个人只有一个十个月大的女儿,花销也不大,小芙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
小芙的口音带了浓重的南方气息,刚开始她一说话,二根总是傻笑,说她说话真像港台电视剧女主角的声音。小芙便问:“你不喜欢?”二根忙说:“喜欢,好听,显得洋气。”小芙便也笑了。二根不嫌弃她,从心底就能感觉得出来。二根是个好人。
有时候小芙从梦中惊醒,猛得坐起来,呆怔一阵便捂着脸嘤嘤地哭。二根也被吵醒了,扶着她的肩膀问:“又梦见竹林了?”小芙又点头。再问:“又梦见流水的小河了?”再点头。二根不把“小溪”叫“小溪”,他说“流水的小河。”二根文化不高,只上了小学二年级。说“小溪”时有点大舌头,还在齿缝间漏气,把“溪”常念成“修”,于是他渐渐便不说这个字了。有时,二根唠叨着说:“你们的老家那么好看,还真想去看看。”小芙就瞪他,唬得二根赶忙闭嘴。“睡吧,睡吧,再多做个好梦就又回家了。”二根说。
小芙想,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竹林、松树、小溪、瀑布在梦里真真的。她最喜欢山间缤纷的野花,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知道爱美了,每天总要摘几朵,各种颜色的,插在鬓角上。那时候留着粗粗的齐腰辫,细细的腰肢只有一扎多粗,而胸前却高高的耸立着两陀秀峰。那时候,脸蛋是粉白的,又弯、又长、又细的眉毛衬着一对黑葡萄似的杏眼。小芙的鼻子好漂亮啊,就像古书上说的一样“鼻如悬胆”。小芙是小小的薄嘴唇,嘴角微微上翘着,好像永远在微笑着。小芙就像家乡的山水一样,清灵灵的,水汪汪的。
小芙的女儿总是醒得很早,跟自己小的时候一样,一醒来就睁大眼睛四处看。听自己的妈妈说,小芙也是生来就好奇心重,不会说话时,就爱看院里的大公鸡、檐角上挂的红辣椒、蓝天上飘过的白云,大了点就爱乱跑,爱追着妈妈问问题:“竹子为什么不开花呀?”“小溪里的水为什么总流不完呀?”妈妈被问烦了,就骂她:“小多事婆。”小芙现在想起来,很恨自己的秉性太好奇。她盼着自己的女儿不是个多事婆,跟二根一样,即使憨点、闷点,却也少生许多事端。
有时,派出所的石所长会到家里来。小芙就忙不迭地倒水沏茶。有二根在家时,她就张罗着买菜打酒。石所总是乐呵呵地摆手:“不用忙了不用忙了,马上走马上走。”说完话,他也不马上走,还要伸出手来,摸摸小芙女儿的嫩脸,然后说:“二根,你好有福气啊!你女儿可是个小美人胚子,长大了恐怕十里八乡的姑娘们都比不过哩。”二根便又憨笑。这几年石所长帮助小芙不少,虽说小芙的刑期早已满了,不用他总跑来让小芙在“监外执行人员调查登记表”上摁红手印了,但只要一来归还村办事,还是要到小芙家看看。他把小芙当自己的孩子了,可怜这个外乡女子,有什么能帮忙的,他都尽力去办。小芙想,石警察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早晨起来,小芙从不照镜子,在脸盆上接好水,随意地用手在脸上胡噜几把,便草草地擦脸。小芙也不用化妆品、护肤品,她不想碰到脸上长长的疤痕。偶尔女儿乱抓的小手摸到那条从鼻翼到耳根的紫疤时,小芙就感到心里一阵麻麻地疼,直透心胸。
二
“你叫小芙。你的名字不好听你。你应该叫西施你,小芙你很漂亮,你知道吗你?”
小芙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话。这也是小芙一辈子最想忘记的一段话。这是小芙碰到杨中意后,听到这个北方男子说的第二段话,头一段小芙记不清了,大概是:卖笛子的小姑娘你过来,你的笛子做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你。
杨中意在说话的时候,浪费了太多的“你”字,他习惯说“你”字,已经成了口头语,“你去干嘛你?”“你吃了吗你?”句首已带“你”字了,句尾还加上去,听得多了叫人腻烦,还稍微透着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但当时小芙听了杨中意以“你”字为中心的夸奖后,心里很高兴。母亲在家里从来不说她好看,还总“丑丫头”“丑女子”地叫,让小芙挺没自信的。的确,好山好水养育了这块土地上无数勤劳的女人,而且个个都标致漂亮,小芙觉得在她们当中自己并不算太出色,乍听到一个陌生人直白地夸自己漂亮的时候,而且说她像西施,不由得不让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感到兴奋。小芙听说过西施,是古代的大美女,美得倾国倾城,自己能和她相提并论,实在是想不到的。小芙顿时对这个陌生的北方男人有了好感。
杨中意那时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四方脸膛,粗眉大眼,有着北方人典型的特征,这和个子矮矮的本地男人比起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事情往往这样,山水秀丽出美女的地方,那里的男人却大多畏畏缩缩,个头矮小,骨架枯干,实在不够看;而男人高大威猛的地区,女人们却没有了应有的柔美。也难怪人们常说,“北方的壮男”和“南方的美女”是绝配了,一个阴柔美丽,一个伟岸阳刚,才合天地阴阳的道理。
杨中意很快买下了小芙的三根竹笛、一管竹箫,让小芙又欣喜不已。然后杨中意便又问小芙,此处哪里的景色最美。小芙便给他说了几处本地著名的景点。杨中意随后提出让小芙担任他们一共俩个男人的导游。小芙很踌躇,她是有戒心的,怕他们是人们口中传说的“坏蛋”。但杨中意说:“小芙,你放心吧你。你当导游我们给钱,而且咱们不走偏僻的小道,只捡人多的地方走,这地方你比我们熟悉你,你还怕什么你。”小芙说,我还要卖笛子呢。杨中意很潇洒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的笛子我全要了,反正回去总要给家人朋友们买礼物,就把笛子当作本地特产送给他们好了。小芙兴奋的不行,她包里还有二三十根竹笛呢,以前还从没卖过这么多!刚才的顾虑全都烟消云散了,小芙说好吧,大哥你要说话算数吆,我当导游不要钱,你买我的竹笛就行。杨中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你小姑娘小看我了你,北方人说话很算话啰。”
竹海茫茫,松涛阵阵,小溪潺潺,这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小芙欢快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兴奋地给两个男人介绍家乡的传说和风俗,说着说着连自己也被说得陶醉起来,心里为能有这么美的家乡而骄傲。杨中意他们走走停停,一路拿着照相机拍照,还给小芙照了好几张。小芙刚开始挺不意思,可杨中意说,没关系,照几张相片无所谓的,并说等下了山马上就去冲洗了,送给小芙。要知道小芙还从没有过她个人的彩色照片呢,上学时只照过小小的黑白一寸免冠照,想到一会儿就可以拿到自己的大照片了,而且还有家乡的青山绿水当衬托,小芙很激动,觉得杨中意更亲近了,便无所不言起来。
于是杨中意很快就知道小芙已经辍学两年了。刚上完初二,可弟弟又要上初中,家里没有能力供养两个孩子上学。男孩为大,小芙只好来卖竹笛。家乡是中国乃至世界著名的风景区,现在城里人们都流行旅游,好像一年不出去玩一次跟白活似的。游人越来越多,山里人的小手艺便也派上了点用场。旅游区有管理处,在区内做小生意都要登记注册。小芙属于黑小贩,像她周边村子里来山上卖货的人差不多都是黑小贩。办证要花钱,办完证还要租固定摊位,租完摊位还要进货、组织货源,在景区内如果想正常经营的话,没有五六万块钱是绝对开不了张的。小芙们没有这么多钱,有钱她也不会十六岁就开始干这个,只好黑着。平常眼神机灵点,别让管理处的人逮着、把货没收了就行。实际上,管理处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想抓也抓不清;二来她们的货都不值钱,想罚钱吧又没有;再者老百姓也不容易,靠山吃山嘛。不然让人们死守着几块散落在山脚的薄田,平常连个零用钱都没有,那么更坏更严重的事情就会发生。到那时就不是想像中的简单了,恐怕连景区都开不成。
杨中意说,小芙呀,你卖笛子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你?小芙歪歪头想了想,有点骄傲地说,能赚个三四百吧!杨中意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哎呀!哎呀!怎么才这么点你?在我们那儿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每个月能发一千多块钱呢!小芙惊奇地眨了眨大眼睛,是吗?她们干什么工作赚那么多钱?杨中意大手一挥,做了个横推的动作,织布、织毛巾,活儿既轻松又简单,生手没三两天就会,马上就挣钱。是吗,你们那儿可真好,小芙半真半假地说。对于外面的世界她当然是渴望的,但心里还是存了份该有的警惕。
杨中意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小芙,女孩已不觉太生疏,也是真的口渴了,伸手接过,拧开盖“咕咚”连喝了几口。杨中意接着说:“小芙,你看你们这里好看,可也有缺点。你一眼望出去除了山就是树,视野太短,玩一玩可以,时间长了就会觉得闷得很。是不是呀你说?”小芙想了想还真对,就看着杨中意点了点头。
杨中意又是大手一挥,指点江山般把手伸向远方,我们那里是大平原,一眼望不到边,田野平常绿油油的,丰收时黄澄澄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相当壮观。你到了我们那儿,你永远也不会觉得憋屈你。大公路宽有一百米,小汽车随便开。你看你们这儿山路忽上忽下的,别说汽车了,人走着都不舒坦。我们那儿大姑娘小伙子都骑摩托车,突突突、突突突,那才叫气派,你小芙你要是在我们的大平原去,比你在这卖竹笛可强多了。你信不信你?
小芙信。小芙望着杨中意,眼光里燃起了憧憬,但随即又熄灭了。我可去不了,小芙说。杨中意又递给小芙一个苹果,小芙你怎么去不了呢,你是怕你父母不让你去吧?小芙咬了一口苹果,点了点头。杨中意说,那你说说父母是盼着你好呢,还是盼着你不好呢?当然盼着我好了,小芙对杨中意的话感到不解,哪有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呢?杨中意笑了,这就对了小芙,你父母盼着你好呢,恐怕连做梦都盼,你说你弟弟上学需要钱,到时候你到了我们那儿赚了钱,帮助弟弟不是更好吗?你想你如今在家里吃喝不是还给父母增加了负担吗?如果你出去了,家里不就又多省了一个人的粮食吗?这样一举多得的事,要是聪明的姑娘一定会去做的。说罢,杨中意又扭头给思索中的小芙照了一张相。
小芙觉得杨大哥说的话很对,但不知怎么又觉得还是担心什么。
杨中意把手伸过来,小芙我看你累了,我替你背着这些笛子吧!小芙走惯了山路,并没觉得有多累,扭头之际反倒发现杨中意脸上有了汗珠,心想杨大哥真是个好人,自己走累了还关心我,他的话应该是不会错。
杨中意把小芙的背包抢过去,挎在自己的胳膊上,又开口说:小芙你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你,该做主的事就得给自己作主。不过你还是多想想你,你别担心在我们那儿没人照顾你,放心,你要是去了,就到我朋友的厂里上班,一切有你杨大哥呢,一切包在我身上。杨中意大气地拍了拍胸膛。
后来杨中意还说了什么,小芙便心不在焉了,心中却已拿定了一个主意。
三
小芙从没做过火车,火车真长啊,一节节的大铁皮箱子上还掏出好多小窗子,里面还摆着沙发座小茶几,一走起来还发出“咣当”“咣当”有节奏的声音,像小芙的心跳似的。车厢内不时有穿着蓝制服的服务员给扫地倒水,还有各种卖水果吃食的铁皮车走来走去。最让小芙惊讶的是,火车上还开着个不小的饭馆,比自己家村上小台儿家的饭馆还要大好多。以前小芙总想去小台儿家的饭馆吃顿饭,但她知道眼下是不可能的。小芙想长大了有了钱,我一定在小台儿家饭馆里的木桌前坐下,像阿叔大伯们一样大大方方的点几个菜,一定要点从没吃过的菜,绝不吃什么炒干笋、拌木耳、烧蕨菜什么的,这些东西她在家里早就吃腻了。没想到,小芙在火车上便实现了自己长大后的梦想。
坐在餐桌前,杨中意把红红的大本子递给小芙说,来小芙,早晨肯定没吃饭吧,你先点几个你爱吃的菜你,没关系,你随便点你。小芙很慌,忙不迭地接过,匆匆地扫了一眼,又推给杨中意。小芙你点呀你,杨中意又说。小芙还是慌乱,又推给杨中意身边那人。黑脸膛的杨中意同伴说话真是少,眼睛并不抬眼看小芙,直接把饭单推到杨中意跟前,杨哥你点吧。杨中意便叭、叭、叭地给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不一会菜便摆满了桌。小芙的眼睛有点愣,这些菜自己叫不上名字,还没入口,单凭颜色、香味就让小芙觉得更饿了。杨中意很会观察她,小芙你别害羞你,咱们都是朋友了,跟着你杨哥别客气你,爱吃什么吃什么。
小芙真的饿了,早晨五点就从家里跑出来了。临出门前,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数了数,有五百多,便抽出一张五十的,想了想,又把五十的换成了二十的,然后把剩下的钱全塞到熟睡的弟弟的枕头下。小芙心里念叨:爹、妈、弟,我走了,我去赚钱了,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出门打工的,所以我就不当面告辞了,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会赚好多钱回来,到时候再好好孝顺你们。小芙很坚决,义无返顾地踏着山村早晨飘渺的雾霭,急匆匆到火车站和杨中意他们汇合。小芙要和他们到北方的大平原,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哪,那里到处的是工厂,还有数不清的高楼,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每天都到工厂里去上班,到月头上就可以“哗啦”“哗啦”地数工资,好家伙,一千多块,能顶这里半年的收入呢!
小芙吃了好多,火车上炒的菜真好吃呀,比妈妈在家炒得不知要好吃多少倍。杨中意和同伴喝了酒,先是一瓶白的,然后又每人喝了两瓶啤的。小芙想,杨大哥他们可真能喝。杨中意开始就问过小芙喝酒不你,小芙当然摇头。杨中意说,对,小姑娘别学喝酒,你等大了找个好婆家再和你丈夫一起喝你,很幸福的。我们那儿有好多好小伙子,到时候,哥给你挑个最好的。小芙不说话,脸还泛了红晕,可心里也挺高兴,她相信杨哥的话,杨哥是个好人。真要是嫁到那么好的地方,就接父母出来,一起过好日子。小芙虽说刚刚十七岁,但也已有盼望了。
在他们的硬卧包厢里,杨哥和旁边的人坐在下铺打起了扑克。小芙半糊涂半明白地看了半天,直到天完全黑了,车厢里亮起了灯。小芙有点发困。杨哥很理解人,看看发呆的小芙说,小芙你去睡吧你,你睡中铺,我睡你上边,这样上下都好有个照应。既然杨哥这么安排了,于是小芙很听话地睡在了中铺,她明白今天不能象平时在家似的,脱衣服睡觉了,便合衣躺在铺位上,用毛巾被盖住身体。耳边还响着杨哥他们打扑克的叫喊声,小芙便睡熟了。小芙梦到了妈妈、爸爸……
不知过了多久,小芙隐约觉得有一双手在自己胸前摸索,猛然惊醒了。胸前并没有手,却见杨中意就站在自己的铺下方,小芙惺松着问:“怎么了,杨哥?”杨中意的眼光这时有些闪烁迷离:“没事小芙,我想看看你冷不冷你。睡吧睡吧。”小芙没有多想又合上了眼睛,有杨哥,她很放心。杨哥是个体贴的人。
车窗外的世界黑得象被柴草熏了好多年的铁锅底,随着列车的疾驰添染上了陌生的冷寂。
四
小芙终于站在了澶州的的大地上,这里果然繁华似锦,高耸的楼群,流光溢彩的广告,川流不息的车辆,花枝招展的姑娘小伙儿。小芙感到了现代化的魅力,书上写的,电视上看的,终于真切得映入自己的眼帘。呼吸着平原厚重的空气,领略着城市的风采,小芙更加相信杨哥把她带进了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世界。
杨中意说,小芙我没说错吧,你看我们的家乡是不是也很美呢,你说?小芙思索了一下说,这里有另一种美丽。小芙用了自己没有使用过的洋字眼。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把自己尽快地融进里面,小芙觉得自己说话也要显得有点文化,尽管说完了脸有点发烧。
杨中意站在车站出口开始打电话,不一会便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西装的四十来岁的胖子,老远就伸手,“杨所长,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快把我们想死了。”
杨中意带搭不理地说:“想死你才好呢,以后少给我找麻烦。”说罢就招呼小芙:“来小芙,我们上车。”
胖子便指着小芙问:“杨所,这位是?”
杨中意正色地说:“这是我在南方刚认识的妹子,领她到这里见识见识!”小芙很满意杨中意的话,虽是低着头,心里还是很高兴杨哥对别人这么说,看来他真是把自己当妹妹了。
胖子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说:“哦,这就是那个妹子呀,我听黑子汇报了,好漂亮哎!”黑子就是跟随杨中意的那个人,小芙在火车上已经认识了。
几个人上了车,黑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座便依次坐了胖子、小芙、杨中意。上车的时候,胖子还殷勤地把手搭在车门框上,让小芙先上车。还真亏了他的细心,小芙一低头,脑门果然就碰到了胖子的手心上,如果没有那只肥手,小芙的头非在铁门框上撞个大包不可。小芙坐进位子上,心里热呼呼的,这平原上的人们可真是又细心,心眼又好。
车启动了,小芙不知要往哪里去,不过并不担心,有杨哥,还有他这么多好心的朋友,再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胖子上车后,歪着头仔细地端详了小芙一番,便又笑着对杨中意说,杨所,看来这次收获不小,玩得尽兴,还抱得美人归呀。话说的当时杨中意和小芙都是一怔,小芙虽不明了话意,但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一句好话。杨中意的脸也立时拉长了,斜瞪着胖子说:“王建光你不要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这次安排得还算周到,就凭你这句话非让你停业整顿不可!”
叫王建光的胖子也自觉失言了,额头上一下子见了汗,赶忙连声道歉,并马上要谢罪,对不起杨所,还有这位妹妹,今天“澶州宴”我请客,也算是接风加赔礼。
小芙看胖子王建光对杨中意总是毕恭毕敬的,禁不住对杨哥多望了几眼。听胖子的口中总说“杨所长”“杨所”的,听起来杨哥还是个能管人的官儿。
澶州宴大酒店是本市唯一的一个三星级酒店,自是气派不俗。几个人来到一个装修豪华的大雅间,杨中意一屁股坐在主座位置上,左边坐了小芙,右边有王建光相陪,黑子坐在下首。杨中意把手里的包递给服务员,然后吩咐穿高开襟旗袍的迎宾小姐去叫酒店经理,哎,你去把你们郭经理叫进来你。
服务员凑过来问:“杨所,你看点什么菜,今日特色有白洋淀活鱼、深海鱼头,孔雀炖锅……”杨中意打断她的报菜名,别说了,等你们经理来了,他安排什么是什么!服务员不再言语,手脚利索的给几个人倒茶端水。
门一响,一个瘦高个子应声而入:“杨所呀,,怎么才回来,出去都玩好几天了,可想死我了!”说罢,急步上前握手。
杨中意并不起身,一巴掌打掉伸过来的干巴手,说,少给我弄虚情假意的你,你们都说想死我了,怎么一个也没死呢你,你们?
瘦个儿郭经理陪着笑说:“我死了,谁来伺候你杨所呀!”话毕,一屋子笑声。
小芙听着他们说话感到很有趣,北方人挺幽默,说话还高声大嗓的,吵得耳朵嗡嗡响。小时候老师总讲一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现在看起来河北人还真是豪迈大气,比起家乡人的谨小慎微、说话吞吞吐吐,要爽快不知多少倍。现在小芙打心眼里佩服北方人,听着几个人的打混闹嗑,嘴角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在火车上,小芙已见识了杨哥的酒量,现在看起来,杨哥在火车上喝的酒和他真正的酒量比起来,真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了。气氛融洽,一会儿功夫已报销了四瓶。小芙咋舌,都一人一斤了还要喝呀!。他们几个人喝的是五粮液,小芙知道这种酒,电视里常演广告,据说一瓶要三百块钱,够自己老爹买一年半糯米酒的。
只听郭经理说:你看你杨所,喝酒不实在,这杯酒已经碰过了,可你却没干。你留着剩酒还想养金鱼吗?快喝吧——
这时胖子王建光看到杨中意给自己打过来一个眼色,心里明白领导的用意了,便马上立起身来,说,杨所如果喝不了了,还有杨所的小妹呢,你不喝就让你小妹喝。
小芙吓了一跳,怎么到我这儿了?忙摆手说,我不会喝酒。实际上,小芙在家里喝过爸爸的米酒,酸酸的并没有什么感觉。杨中意此时冲小芙扭过头来,小芙一看吓了一惊,只见他满脸通红,连眼珠都是红的,手里的酒杯哆哩哆嗦,要拿不住的样子,顿时感到有点心疼。对这个带自己出大山的男人,小芙心中已有亲人般的感觉,杨中意的模样也不由得让她看不下去了。
却听杨中意说:“我没事,小芙不会喝酒,不用她帮忙我……我……我自己喝……”说罢将手中的杯子递到嘴边,作势要仰脖子灌下去。
不,我会喝杨哥,我替你喝。在大家的注视下,小芙从桌上“噌”得站起来,一把抢过杨中意的酒杯,然后飞快地一饮而尽。一股浓烈的苦涩顿时袭上了小芙的喉咙,她重重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来白酒和米酒很不一样,比起米酒的酸甜软绵,白酒太难入口了,又苦又辣又涩,说起来还是好酒呢。平静下来后,小芙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替杨哥喝了这么一杯难喝的酒,等于帮了杨哥一把,能不有点小小的窃喜吗?
好,王建光拿起小芙放在桌上的酒杯,又往里面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好事成双,再喝一杯。小芙捂着嘴刚要推辞,又听王建光说,你要不喝这杯酒,刚才那杯算白喝;我们这有规矩,替酒罚三杯,你是女孩就喝一杯算了;如果你不喝,罚你的三杯还得让杨所喝。
好吧。小芙又接过了王建光递过来的酒,心想,既然给杨哥解围,就干脆帮忙帮到底吧。小芙的酒杯又空了。
妹子好酒量啊,几个男人纷纷称赞道。此时,小芙的脸上红霞满天,越发显得俏丽玲珑。旁边的杨中意眼光一直盯在她的粉脸上,呆了一般。
这回是瘦个郭经理,来,妹子,你跟她喝过了,该轮到我了。小芙懵了,还喝呀?
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郭经理把酒杯举得高高的。
小芙怎么能再驳人家的面子。好,喝了吧。
小芙究竟喝了多少酒,她实在记不起来了,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只剩下一抹,自己好像趴在什么人的背上,被送到一个凉爽舒适的房间里。
小芙太困了,一挨床就再也没有动弹。
五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会儿是竹林小溪,一会儿是大楼林立,有父母,也有杨中意,小芙梦里回家了,穿着时髦的衣衫,坐着小汽车。全村人都来看她,听她讲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讲火车上的大饭馆,还讲那些说不上名的菜。小芙往衣服口袋里一掏,一大把大红边钞票,让叔叔大爷们这个羡慕呀,纷纷挤上前来像杨哥他们一样和自己握手。村里的姐妹就更别说了,都让小芙帮忙,也带她们到大平原上去上班。她回头看杨哥,哦,他同意了,姐妹们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小芙猛然惊醒了,睁眼一看,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自己躺在一张软乎乎的床上,身上盖着毛巾被。小芙还是恍如梦境,四处看了看,没有人。房间里同样很豪华,有电视、空调,茶几上还有水果盘,里面苹果、梨、葡萄发出诱人的光泽。这是哪儿呀?
小芙从床上下来,却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发现上身只有一个小背心,而下身是妈妈亲手缝的小碎花短裤。啊,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侯脱的衣服呢?难道是杨哥?是他吗?小芙吓坏了,但她很快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变化。小芙十七岁了,对自己还是了解的,还好,没事。小芙想,我误会杨哥了,他是个好人,怎么会对自己无理呢?
小芙开始找寻自己的衣服,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她有点疑惑,又坐回床上,一时不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毕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小芙心里乱了。
“当、当”有人在门外敲门,小芙没有应声。门自己开了,一个穿着像餐厅服务员的女孩子,拿着许多衣服进来。“杨所给你买了些衣服过来。他说咱们俩的身材差不多,衣服是照着我的样子买的,你穿上试试,不合身再去换。”服务员说着,把衣服放在床上,“不如你先去洗个澡再穿。”
小芙看着服务员平和的眼光,读不到什么东西,便赶忙问:“我原来的衣服呢?”
服务员微微一笑:“杨所说太旧了,让我给你扔了。”小芙感到有点失望,那些衣服都不算太旧,有的还没穿半年,扔了太可惜了。不过小芙还是很相信杨哥的,既然到了他这里,就干脆听他的吧。
“来,”服务员领着小芙来到房间的一个小门旁,打开来:“这是浴室加卫生间,如果你没用过,杨所说让我教给你。”小芙放心了,杨哥办事多周到呀,处处都想到了。
“杨哥呢?”小芙问。
“他可能在其他房间休息,你换好衣服后,我去找他。”服务员回答。
小芙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服务员还用电吹风帮她把头发吹干。一头瀑布般的头发从肩头垂下来,服务员都羡慕不已:“你的头发真好,不用拉直就这么听话、顺溜。”小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有些得意,衣服大小正合适,她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除了眼光中还带一丝怯怯,完全是一个现代城市人的模样,不,比城市人还漂亮。小芙看到自己的变化很欣喜,很激动。
服务员帮她收拾完,便说:“我去叫杨所,你坐一下吧。”说罢,便走出了房间。小芙还在镜子前欣赏自己,恍惚间好象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其实小芙还想问女服务员一个问题,是你帮我脱的衣服吗?后来一高兴就忽略了,小芙想肯定是她呗,杨哥安排的,杨哥很细心。
小芙不知道现在她的杨哥好烦恼哇!酒宴之后,黑子把小芙送到了房间里,那小姑娘喝的不少,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其他人知趣得纷纷离去,杨中意便从房间里把门锁好了。
看着床上睡熟的小芙,杨中意也不免心里怦怦直跳。小芙还未脱孩子的稚气,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甜甜的笑。杨中意手忙脚乱地脱光了小芙的衣服,却惊呆在那里。南方女孩本来就皮肤姣好,而小芙更是如白玉砌成、凝雪堆成一般,完全是一尊光洁的雕像,活脱脱一具睡美人精灵,仿佛名画中不可亵渎的圣女。杨中意的手在火车上偷偷摸过小芙的身体,虽是隔着布,但仍感觉到她肌肤的细腻。现在的小芙已静躺在他面前,当他的手从小芙娇嫩的皮肤上停留时,竟有了触电的颤栗。杨中意在雪团般的肌体上来回闻嗅着,而刚才喝酒时冲动的想象却渐渐平息下来。
小芙侗体的美丽让杨中意酒醒了大半。象他这样的干部应该是当今世上最会享受的一类人,官场多年也炼就了自己相当的克制能力。当见识了小芙身体的不俗之后,思想开始发生了些微的转变,并不是想从此放弃对小芙的侵犯,而是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欲望。如果就这样草草地占有了她,反而失去了最美的滋味;换一个角度考虑,暂时保留小芙的完整,等到她全心全意地依附了自己,在小姑娘最真情的瞬间再享用这至纯至美的身体,不更是美妙无比吗?而且现在是乘人之危,恐怕女孩认定自己是流氓坏蛋,甚至闹出事情来,岂不“棋差一招全盘空”吗?杨中意改变了主意,于是又给她穿好背心短裤,本打算也穿上长衣的,怎奈酒多手抖,不听使唤了,只好作罢。当时心中又生一念,便干脆拿起女孩的其他衣服,大步出了房间。
吩咐完服务员买衣服、照顾小芙之后,杨中意脑中又浮现出小芙美丽的形象,心中不由得又有了一团火烧,一扭身往休闲中心走去。他相信自己今天在小姐身上的发威肯定会不同凡响,特别是不同以往。
六
古澶州号称“龟背澶州府”,是因为小城地势中间高周围低的缘故,好象是一个乌龟壳的样子。在宋朝时期,这里曾经是杨家将六郎杨延昭把守的三关口之一。现在它已由当年的兵家必争之地,变成了如今享誉中外的中国纺织之乡,风起云涌的市场经济把原来就美丽富饶的平原小县,推上了轻纺工业的风口浪尖。今天的澶州工厂林立,据不完全统计有四、五千家,持有“中国驰名商标”、“中国著名商标”的集团化公司就有十几个。在这寸土寸金的工业化县域内,拥有着大量外地务工人员,人数大大超过本地固定人口,在他们辛勤的汗水浇灌之下,才有了今天古澶州的崭新面貌。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外来人口都从事着与手工劳作有关的职业。
初到澶州市的人们,大多不相信这里只是北方的一个县级市。走进市区,光是十八层以上的高层建筑就数不胜数,大型广告宣传占据了市内每一座高楼的顶端,街道繁华,人流穿梭,据称步行商业街上的某些名牌商品,比北京、上海等大都市价格还高。美容院张贴着美容美体、保养子[gong]、卵巢、甚至阴d**的快讯,彰显着现代科技的无所不能;与之相配的就是保健品一条街上,那百十来家售卖催*药、安慰器的商店。来自五湖四海的按摩女郎、职业坐台拥挤在各个宾馆、洗浴中心以及保健休闲馆里,等待客户的挑选、使用。而在一些小区或者居民聚居地内,还蜗居着不少专业二奶,以保证某些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尊严。现在的澶州不仅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现代化城市,同样还是不折不扣的欲望中心。
擅长套路进攻的杨中意将小芙的生活安排得很好。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芙走遍了几乎澶州所有的名牌时装商店,而且做了发型修剪和皮肤护理。小芙每天从街上回到酒店的包间,总能在镜子里看到又一个全新的自己。一天一个的变化,使她原来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增添了更多新鲜好奇的尝试欲望。她看到了自己的变化是多么的惊人,有种“麻雀变凤凰”的强烈感受,到最后自己都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也是听杨哥安排呗。
每天大多由黑子陪伴她去上街转悠,如果杨中意有时间也会自己跟小芙走走,逢人就说小芙是自己南方的表妹。小芙对杨哥给她的称呼起初是懵懂,到后来便感到了一丝丝的光荣和自豪。现在她已知道杨哥是本市税务局乡镇工业所的所长,主管着本市所有民办企业的税务征收工作。这次杨中意到自己的家乡游玩,就是由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板王建光出资的,并配了一个专职保镖兼出纳——黑子。杨中意和王建光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小芙当然不明白,但她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杨哥好象权利大极了,就算到商店买衣服,如果是三头二百的,老板们大多都不让他付帐,跟他推让半天;即便到了要付钱的时候,杨哥背后的黑子也会马上冲上去,或刷卡或现金,从头到尾没见过杨哥从自己口袋里掏过一分钱;甚至自己的“零花钱”也是由黑子在一个早晨送到的房间。黑子敲开门后,二话没说就递给小芙一个钱夹,临出门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零花钱”。小芙很诧异,有点摸不着头脑,弄不懂黑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打开钱夹一看,厚厚的一摞大红边。她惊得不行,数一数,整整五千。她明白这又是杨哥安排的,可给这么多是为什么呀?想起离开家乡时,自己给弟弟塞到枕头底下的几百块钱,那可是辛苦了两个多月才攒下的。现在在她身上忽然降临的这一切,让十七岁的女孩彻底晕了。
其实在刚来的当天下午,她换好衣服之后,就见到了好象也刚刚睡醒般的杨中意。杨哥到了她的房间里,便开口问她,小芙,你休息的好不好你,还算舒服吧。小芙想到中午的醉酒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说,还好,床铺有点太软。小芙十几年来都睡的是大木板搭的床铺,现在躺在豪华的席梦思上,便感到实在是软忽忽的不舒服,好象身子没着没落似的。
杨中意哈哈大笑,也许是刚才休息的不好吧,眼睛下面有了明显的眼袋,小芙呀,你是真没享过福呀你!现在好了,到了杨哥这里,你就等着玩个够吧你,保证让你永远都不想家!
小芙想,那哪行啊,我挣了钱还要回家孝敬我爹妈呢!小芙忙急着问,杨哥,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去上班哪?
杨中意当然知道小芙的意思,但还是大手习惯地一挥,你着什么急你,先熟悉熟悉环境,玩一阵子,玩够了转烦了,再找工作上班也没关系吗你——
小芙脸上露出了急色,杨中意好象是看透了她的脑子一样,马上又说,想现在就去挣钱吧,没事的,你别担心,你杨哥还有点钱,什么时候想用钱了就给我说一声你。
小芙怔在那里,她想说怎么能总麻烦你呢,我自己有手有脚的。但听了杨哥的话,看着他热切的眼神,又说不出口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芙更是感受到了杨哥的威慑力,到最后只好干脆就随便杨哥安排了,反正他也不会害自己。只是在黑子刚给她五千块钱时,小芙有点手足无措,赶忙用新买的手机给杨中意打电话。手机这种在几天前想都不敢想的贵重物品,如今已是她和杨哥联系的常用工具了。杨中意听明白小芙的疑惑之后,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然后说道,他既然给了钱,你就自己愿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好了,他的钱跟我的一样,没关系的。杨哥既然这么说,小芙当然就放心了,想起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父母,便又试探着问,可不可以给家里寄一些回去。杨中意立刻回绝了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钱也不多,你还得自己花呢不是。如果现在把钱寄过去了,你父母知道你在我们这里,就一定会来找你回去的,当初你想出门挣大钱的计划就一下子泡汤了,不是吗你说。不如等以后真正有了钱,来个衣锦还乡,那不是让父母和乡亲们更得刮目相看吗?杨中意不让她寄钱,担心泄露了地址,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想法,女孩是猜不透的,但他的话现在小芙听起来,还满有些道理。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把钱夹装进了口袋里,兴致勃勃地等待下一步杨哥的安排。
小芙醉在异乡的安逸里,每天的梦境也开始灿烂起来,无数次在夜里笑醒。
七
还是王建光在喝酒的时候点醒了杨中意。酒至中旬,两个人一起到卫生间给后面的酒腾地方,王建光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杨所,那小姑娘还撂着呢?时间够长了,别到时候煮熟的鸭子长翅膀飞喽呀。因为有黑子的缘故,这件事杨中意不避讳胖子,哈哈一笑,随口说道,肉炖久了香味浓啊,黑子看顾得挺好,没事的。话虽这么说,他的心里也想“是时候该收网了”,以前对哪个女人他也没费过这么多心思,真可谓用心良苦了。
晚上,杨中意自己开车拉小芙出去看夜景。美丽的澶州华灯初上,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和宾馆上面的光影投射灯交相辉映,编绘出夜色的妖娆妩媚。杨中意把车停在西部酒城门口,便拉着小芙走了进去。偌大的冷饮厅里也是熙熙攘攘,流浪的歌手在小小的舞台上吼着过气的摇滚,令人感到激情的颓废。
杨中意和小芙坐在一个角落里,点了几听饮料和啤酒。小芙看着舞台上晃动的人影,心里也象他们一样恍里恍惚的。近一段时间做梦般的经历,使她心中的疑虑越增越多,认真想一下似乎只能这样解释,杨哥想帮助他,想让她过得比任何人都好,并且杨哥挺喜欢自己。情窦初开的女孩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微妙的爱情的喜悦,现在只要想到杨哥,就有点心潮澎湃的,每次和杨哥在一起时,更是按捺不住心跳。小芙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杨哥,也许按书本上的语言就是“爱上他了”。不过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以前看电视看书时,就知道了“第三者”这个特殊称谓,“第三者”就是跟别人抢老公、破坏人家家庭的人。现在接触了杨中意,这个词就蹦现在她的脑海里。杨中意已经三十四、五岁了,对于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的人来说,他不可能没结婚。小芙想,如果和杨哥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自己不就成了“第三者”了吗?那可不行,杨哥对自己有恩,自己可不能破坏人家的家庭,那叫“恩将仇报”,就太对不起杨哥了。
杨中意不经意似的打量着小芙,经过精心打扮后的小姑娘已完全褪去了刚见面时的乡土气息,谁看见都会说是个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城市女孩。杨中意很满意自己那天下午没有一时冲动做了蠢事,他知道来自农村的女孩一般都有着执拗的性格,一旦当时吃了亏,绝不会象电视上演的那样“以身相许”,她会永远记恨自己,即使不告发报案,也会一走了之,那自己就会在还没尝够滋味时,失去这只美丽娇小的山凤凰。
小芙,你别总盯着台上看你,喝饮料。杨中意不想再拖下去了,准备收网逮鱼。小芙,你这几天过得好不好你?
小芙感激地对杨中意说,杨哥,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我一直以为是在做梦,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杨中意哈哈一笑,对小芙的回答很满意,看来今天日子不错。对,小芙,忘记就忘记吧,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山里的小土妞了,你会是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城市大美女你。杨中意盯着小芙的眼睛,很认真很亲切地说,就连语句中的“你”字也失去了平日似乎高人一等的味道。小芙灯影中的脸蛋似乎微红了一下,杨中意接着说,小芙,今天你杨哥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很喜欢你小芙,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觉我爱上你了小芙,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小芙。经典台词。杨中意此时选择了一段经典台词。电视上很多男女的爱情开篇词就是这句话,虽然耳熟能详,但似乎永远不会影响效果。杨中意没有准备其他的铺垫,而是明智地选择了这句话,开门见山,顿时在小芙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小芙心里慌得不行,手都不知往哪放了,抓住桌上的一听饮料,蒙头转向地灌了几大口。杨中意轻松愉快地看着小芙上下乱滚的黑眼珠,等了片刻,便适时机猛地抓住小芙颤抖的双手,用加快了语速的声音说:“我一开始很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毕竟我们的年龄有差距,而且我还结过婚,尽管现在我和老婆已分居很长时间了,彼此早没有了感情,但终究还没离婚,算是个有妇之夫。可当我一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笑容,我就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我一个堂堂的五尺男子汉、一个国家干部被爱情击垮了。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我决不能失去你!你的单纯、你的善良、你的温柔,还有你的笛声都让我深深迷醉了。小芙小芙,我该怎么办呢,小芙,你告诉我小芙,我该怎么办……”杨中意“背”到这里,眼眶里竟盈出了朦胧的水花,长长的一段表白,他说得相当流畅,而且连口头语也不太明显。当最后看到小芙也用双手抓住自己的手握在一起时,杨中意心里一喜,明白成功了。
杨中意虽然称不上学富五车,也可说是才高六七斗吧,说出几句让女孩子感动的话来,自是轻车熟路。纯洁的爱情如果与文化联系起来,肯定会五彩缤纷,点缀了更多的浪漫和温馨。不过杨所长口中的这种爱情一旦沾染上文化,那就是在陷阱洞口栽种了鲜花,看起来美丽无比,充满了诱惑,可一脚踩上去,便有了难测的后果。
小芙最初的慌乱随着杨中意不歇气的表白,渐渐熬成了一锅浓菜粥,她没想到杨哥对自己已有了这么深的感情。她的头渐渐从桌面上抬起来,眼睛渐渐直视了杨中意,当读到男人迷朦眼中那跳动的激情时,小芙觉得自己醉了,又一次被灌得酩酊大醉,上次是那么好的酒,这次是这么好的话。听着听着,十七岁的女孩浑身的热血好象凝固了一般,而身体却酥软得不行,到最后,小芙终于情不自禁地用滚烫的双手,抓住了杨中意同样滚烫的双手,正常的思维飞出了身体。之后是怎样挽着杨中意的胳膊走出的西部酒城,是怎样回到的酒店房间,怎样被男人亲吻着褪去了满身的羞涩,又是怎样在迷醉中失去了自己,小芙都记不太清了。
小芙脑海里只清楚了一件事:我喜欢杨哥,杨哥也爱我。
-全文完-
▷ 进入澶州公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