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想要一个菜园子雪里寒梅

发表于-2007年09月26日 晚上7:25评论-0条

一直想要一个菜园子,但似乎不太可能。我们村里拥有菜园子的人家,他们的祖宗好象都是地主保长出身的,而我父亲的成份栏上,总是明白无误地填着“贫民”两字。

他们的菜园子,有一种大户人家残剩的气势,圈地很大,且至少有两方是一人高的泥墙围住了,剩下的用竹篱编织,倘若春天或者秋天来临,那满园的花呀草呀,树呀果呀就开成各种的颜色散发各种的香气结成各种的果子在你的面前晃动。而那所谓的篱笆,好象既要关住满园的春色,又要喷薄满园春色的样子。

路过那些菜园子的时候,我常常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一些肥硕的月季花栀子花潋滟着,有一些喇叭花和金银花缠绕着,有一些枣子和桔子红红黄黄地鲜艳着,还有那么多的瓜茄菜疏,葱韭大蒜在那里热闹。

后来,父母用我们那块黑油油的私有地换了一块宅基和一块红领巾状的小地。宅基上面父母起了一座小洋楼,红领巾样的小地,母亲开垦一番后,对我们说就作个小菜园吧。

于是,我们姐弟仨就把红领巾地打造成很菜园的模样。竹篱笆,竹篱门,把松松软软的泥土划成纵横分明的一垄垄,一畦畦,撒上菠菜籽,撒上油冬菜,撒上大蒜子。没过多久,园子里就绿了一片。我们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我妈对我们说,哦,去拨两棵大蒜来炒炒萝卜,去剪一把菠菜来烧烧蛋汤,或者弄两棵油冬菜下面条。我们姐弟仨总是飞奔着去小菜园,我拨了,弟还拨,弟拨了妹妹一定也要拨,谁也不肯放弃收获的机会。这样经历几回以后,我们觉得实在有必要商量一下以后的采伐指标了,不然,小菜园也经不起我们姐仨这样毫无节制地向它要粮要货。

于是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我说我们分地。我说我要种两棵西红柿,弟你要种点什么,妹你要种点什么。结果,弟选择种黄金瓜,妹选择种黄瓜,他俩是瓜的粉丝,一个爱吃黄金瓜,一个爱吃黄瓜,所以也由着他们,我可是喜欢西红柿。我亲眼看见村东驼背家去年种了三分地的西红柿,等到成熟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一天到晚呆在那地上,上午摘两筐,下午还摘两筐,象是永远也摘不完的样子。挑到崇仁去卖了回来,驼背的脊梁都直挺了一些,那段时候,他家老有猪肉的香味飘出来。我不奢望西红柿能换猪肉,但还是有点憧憬早也摘一小篮,晚也摘一小篮,自家吃剩外,还可以拿到学校里拍拍当上了少先队员的小平哥哥的马屁。

除了种上自己最需要的外,我们还把一整个菜园都编排得殷殷实实。喇叭花绕上了篱笆,丝瓜也缠上了篱笆,还有木槿花(俗名倒碗破花)竟然被我们种活了,后来当作篱笆的笆壁,其它的如韭菜葱之类更是挤挤攘攘。土地真是好东西,,随便在上面撒一把种子就能收成。

泥土被我们伺候得肥硕发黑,庄稼被我们奉养得楚楚动人。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去小菜园观望一番,发一些心满意足的感慨。家里的鸡屎鹅粪,被我们清理得一干二净,灶堂的炉灰也成了抢手货,母亲有时会心疼,那都是天然的好肥呀,都被我们搬到自己的属地了。

有一次,我种的两棵西红柿前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去看,却忽然蔫蔫的样子,叶梢有点焦黄了,这让我担心得要命,我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也没有吃食的虫子,也不见得缺水少肥。怎么会忽然很娇贵呢,仿佛村里那个一年到头喊头痛要吃荔枝罐头的上海婆。回来请教做惯农活的母亲,她说,肯定是被我们捂死了,被我们那么多的肥料捂死了。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只知道少了肥料会长不好,却不知道肥施多了,也会黄胖烧年糕,吃力不讨好。不,比黄胖烧年糕还严重,那西红柿叶竟然就要大病蔓延的样子。弟妹见我讲话都带那么一点哭腔,便安慰了几句,叫饿它几天,不要给它肥料吃就会活过来。他们倒说得轻巧,不是自己的东西,硬是不会心疼,或者他们隔靴搔痒式的安慰竟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成份?我的西红柿倘若死了,他们的瓜们可以没有竞争对手,明摆着就是数一数二了。

但,总不会死的吧,西红柿其实是很贱时的庄稼,我去请教过驼背,他说贱时货你就不能太宠太娇惯,不然它就要发嗔作怪,喏,就象上海婆。我不知道驼背为什么把我的西红柿比作上海婆,我猜度肯定上海婆有些什么地方得罪了驼背,可是,我并没有得罪我的西红柿呀。我努力着两天没去碰它,只远远地冷冷地打量它,它的行径有点让人失望,它简直就是一个捧不上时的冬瓜。

后来,它果然重新茂盛的样子,结了很多很多的果子,果子从碗豆大小到鸡蛋大小再到拳头大小再到碗口大小,一天一天直上窜。它终于没有让我再度失望。

呵,青青的果子褪了青涩,带了点淡淡的桔黄,再过两天,淡淡桔黄变成深深桔黄,再过两天,我妈说就可以摘下来了。我甚至都替它计划好美好的未来,就来盘凉拌糖蕃茄吧。

那天,我们放学回家,我们冲向小菜园,我们就钉子一样被钉在菜园门口,那是一副怎么的景象:我的西红柿被连根拱起,弟的瓜妹的瓜棚也一样,都七倒八歪地耷在那儿,篱笆也被掀翻了,所有的东西都无一幸免。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些凌乱的脚印!是猪爪的印子!是谁家的畜牲呢?!谁家的?!妹妹在哭了,弟扶起被咬断的瓜藤,握在手里,想作点善后工作,可是咬得太到好处了,咬在瓜藤根部,谁也救不活它。我浑身无力,仿佛虚脱的症状,我骂,哪户可恶人家的可恶猪呀!我想骂得再恶毒一些,但一时想不出妥贴的词,只好软在那儿。如果我的手中有一根木棒,如果我的手中有一块砖头,如果那头可恶猪恰好被我撞见了,我想我一定不会放过它,一定!绝对!谁家的猪我都不怕!村长书记的我也不怕!弟在那边咬牙切齿愤怒地喊叫。

小菜园就在我们上学的一天时间里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了。我的西红柿在倒下的那一刻肯定痛苦地大叫了一声,还有那些正当青春的瓜们,所有被践踏了的花们菜们,我不晓得它们当初是张着怎样惊惶失措的眼睛,或者怀着怎样一颗渴望求救的心。

后来,又陆陆续续去种了一些什么,也试着想重振家园,可是,似乎总提不起当时的热情了。

路过别人家的菜园子时,还会慢下脚步,那里有厚厚的一夯墙,有一道严严的门,里面有一个安全的缤纷的世界。

那是一座多好的菜园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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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的出口点评:

用细腻的思维回忆,用细密的文字记录!
仿佛让人回到了那个特定的安静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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