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参加政府的小型会议了，昨天晚上都快到凌晨，接了个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说让参加一个讨论会，内容是关于政府工作报告。往年没有这样的举动，今年可能是因为换届，所以显得重视了一些。不过我觉得让我去参加讨论还是多少有些小题大做，因为在我的大脑中，这些年已经很少去思考这些东西了。到不是我不关心民生，而是觉得文字的东西玩的太多，觉得现在的现实在文字中都成了一种虚拟的图腾，理解不理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第二天早晨，有人早早就把政府工作报告的讨论稿送给我，说是先熟悉，下午一定是要发言的。开始也只是想着去凑凑热闹，现在看来还不行，说到发言我可是有些心理负担，因为也不知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让马克思给娇生惯养的，说话总是有些随心所欲。

早些年好像这还曾经是我的优点，可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与时具进的观念已经把昔日我觉得还算优良的东西颠覆的面目全非了。说话总是爱带上自己的观点，时间一久，竟然不招人喜欢。朋友们也经常说，我只要能够沉默，就一定还能进步。可是人性可以扭曲，怎么可能泯灭呢。要我改了这毛病，看来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

既然不想去发言，所以我就想找个托词不去，可是人家要求很严格，必须向政府的主要领导请假。于是我拨通了常务县长的手机，我刚说了自己编造的理由，电话那头就传来不行的话语。他还说，这次我是重点，到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文字，想听听我对整个文字的看法。

说到文字，我的心里就开始有些不大好受，这些年我喜欢文字不假，可是要说我对文字真的有了什么真切的感悟，想想还是很惭愧的。再说了，政府工作报告，在我的心愿中应该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干过的事情，不需要什么技巧，也不需要什么文字的色彩。这就好比民众的纯收入一样，多少就是多少，难道说用鲁迅的文笔就可以把农民寒酸的收入说成和美国农民的收入一样。

既然推脱不掉，那就硬着脸去吧。下午两点三十分我准时到会场，一看几十个局长几乎都到了。大概是我喜欢准时，刚坐下县长就说讨论开始。因为我还没有认真的看一遍报告，就是瞎说也总得有点什么借口吧。于是我先躲在一角看着族足有二十多页的政府工作报告。眼睛看报告，耳朵听着大家的发言。

听了半天，好像大家几乎都是一个模式，都是先把报告夸奖了一番，然后结合自己分管的工作说上几个需要改变的数字。其实这也正常，政府工作报告，那是政府统揽全局的一个总结，让在座的人把握的确还是有些勉为其难了。虽说大家说的多半都是废话，可是看大家的情绪到还是特别的热烈。一会儿甚至为了几个字还都争执的不可开交。

政府工作报告分了几个部分我也没有太看明白，不过大家已经开始对里边的小题目进行争论了。我竖起耳朵努力在听，有一个小题目叫“艰苦的历程，光荣的使命”。大家认为艰苦的历程不好，给人一种害怕困难的感觉，应该叫成辉煌的历程效果更好。我当时就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说艰苦的历程就是害怕困难，这两者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逻辑关系。

当然了，这里坐的几乎都是一些单位的一把手，在一个小县上也算是一路诸侯；有的说报告这个龙是画好了，现在需要点睛。还有说，既然是政府工作报告，就应该给人振奋，应该把成绩突出，应该把蓝图画的更雄伟一些。还有的说，既然是给台下代表说的，应该让代表高兴。总之，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看样子，今天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讨论比我想象的要群情激昂的多。

因为会前定好的，在座的人都需要发言，我看来也跑不了。大家的热情可能县长他们没有预料到，就和中国的股票基金一样，专家说该降温了，可民众不管，倾其余力还是进入，弄的高层心里的泡沫比股市的泡沫还大。县长看看我，我明白他的意思，说是我应该发言了。可是说实在的，别看我平日里总是喜欢滔滔不绝，可是这阵子真的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说。但是不说不行，谁让咱吃的就是皇粮呢。

“我说说感觉。”尽管心里还是浆糊一团，我还是先说了点开场白：“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受益匪浅。可能是受了大家的鼓舞和启示，我就说说自己对报告的一点心里感觉，也仅仅是心里感觉而已。”

“有什么就说什么。”县长说：“既然把大家召集来，就是想听听真实的意见。”

“我觉得政府工作报告不是县委关于党的建设的报告。党是一个成长过程的动态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既然可以说初级阶段，也可以说共产主义社会，只要在这个框架里怎么样说都不为过。可是我们今天说的政府工作报告，最多也就是一届，也就是五年时间，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具体的，实在的。至于说鼓舞人心，我想数字就可以。比如说到群众的生活水平，我想只要能有让人满意的人均纯收入就可以了。用不着说许多废话。现在我们群众的人均纯收入也就一千多块钱，五年前是多少呢？说出这个我看就可以了，大家都不是文盲，不可能感受不到这些数字带来的冲击。”

“就文章的结构你还有什么看法和意见吗？”县长大概觉得我有些说的太多了，在这里有意遮挡。其实我明白，说什么都是白说，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也就是说说而已，不过心灵这种东西也算是怪异，尽管说话改变不了什么，可是说了心里就舒服。

“其实政府工作报告没什么特别的结构，说说成绩，谈点体会，最后再构设一点蓝图就可以了。我在这里想说的是，今天我们讨论的目的不是文章的结构，也不是哪个小标题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就说艰苦的历程和辉煌的历程这两个表述吧，如果单从字面的意思理解，辉煌已经是过来的，艰苦是正在进行的。当年红军走长征，可谓艰辛，当然了，也很辉煌。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过程中的内容怎么样。”

“你的意思……”常务县长是个年轻人，大概觉得我的话还有点意义，于是在这里铺垫了一下。

“我的意思就是，说到成绩的时候就别用什么修饰的词汇了。国民生产总值是多少就是多少，说明白提高了多少就可以了。不管是艰苦还是辉煌，有了数字就什么都可以说明白。政府工作报告是说给民众听的，如今许多可怜的民众文化素质还不高，我们如果形容词用多了，会晃了百姓的耳朵的。”我其实说的很无意，可是没想到我这一席话竟然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既然是政府工作报告，就应该有一定的气势，如果太实在了，代表会不满意的。”这回县长没有说话，倒是在座的一个部门的一把手说话了：“我认为政府工作报告也是一种政治的体现，要知道我们台下坐的可都是各行各业的人，如果我们就那么平百直叙的表述五年来的工作，大家怎么能打起精神来呢。”

“气势是什么？政治又是什么？”既然有同级的同僚发起挑战，我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了。我这人就是这么个毛病，有人说这是男人的毛病，也有人说这是不识时务的毛病；不过我想，不管是什么毛病，生命本来就是在挣扎中延续的，如果没有了起伏的生命，那和没有生命又有什么两样呢：“我说不要气势了吗？我只是说一种表述方式，如果我们政府在一个任期把民众的收入提高五千元，你说把这样的数字说出来能没有气势？我在这里强调的是政府报告应该实在，应该是大家可以看到的事情的一种陈述，都成了海市蜃楼，都成了虚无缥缈，那我们现在还讨论什么呢。到时候只需要县长在会上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说什么？”同僚看来是想给我个尴尬，因为说到了县长，我总不能胡扯吧。

“说同志们，我们这届政府的工作都在理想和气势中，请各位代表回家去想吧。”我说完自己都笑了，当然也把大家引得大笑起来。

“好了，不能开玩笑了。”县长到底是县长，这些年在应对突发事件的过程中练就了一身控制的硬本领：“我们今天就是讨论政府工作报告，不要扯的太远。至于说到政治问题，我想将来县委如果召开相关的会议，大家可以尽情的去讨论，也可以尽情的去发表自己的不同观点。”

既然县长来平息，我也只好停下来：“那好吧，关于政治的问题就不说了。我的感觉和看法也说完了。开始我也表明，就是自己的一点感觉，没什么对不对的。”

“好了，大家都说完了，我总结几句。”县长说：“听了大家的意见，我觉得都很好，这对我们政府工作报告的修改很有帮助。既然是政府工作报告，我觉得应该实在，当然了，既然是一个政府五年来的工作汇报，气势还是应该有的，至于怎么样来把握这二者之间的度，我想还是起草报告的班子下去再认真的考虑考虑。另外，我觉得我们这个报告把成绩还没有说透，这不是那一个人的荣耀，是一届政府的荣耀，也是全县人民的荣耀，当然了，也是我们在座的各位的荣耀。大家说是吗？”

大家都开始鼓掌，我当然也只能跟着鼓掌。这就和我最近跟着大家去玩股票，大家说好股，我也就跟进，只是人家说过国庆了，应该抛掉，可我觉得国庆是个大喜的日子，股票一定会有好表现，结果现在被套的牢牢的，只好等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