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罗老先生举起了酒杯,笑看三国风云。
酒是桃园里玄德斟过的酒,酒是战场上云长温过的酒,貂蝉吕布捧出心儿暖过的,公瑾当年,谈笑间,干杯过的。
浊酒。嘿嘿,先生醉了,“吾谁与归?”
六百年后,东山湖畔,受刘君之邀,摆下黑白子,闲看车炮纵横,纵论古今风云,温一壶《三国》下酒。
有一天,忽然不干了。忽然废书长叹了。忽然觉得那一片冉冉的秋月春风,也不是可以一概都付之于笑谈中的。
噫,醉眼朦胧地笑论《三国》,罗公谅我!
疵也就是毛病。比方喝酒容易“有病”。不是吗?玄德喝酒喝出个木头儿子阿斗来,云长喝酒喝得走麦城,阿瞒喝酒喝出了偏头风,貂蝉吕布不喝才好,一喝喝作了地府里的鸳鸯,公瑾喝得吐血而亡……狂飙兄贪杯,却酒后屡有佳作出,想必凡事都是有特例的吧。
江山如此多娇,就真找不出个模范丈夫?
孔明!终于想到他老人家。“诸葛大名垂宇宙”,是老杜的诗句吧,说得酷极了。印象中,他,好像不太热衷于壶中日月的。
总之,清醒。于是,“慎独”,“淡泊明志”,“受命于危难之时”,一股脑儿成就着他的大名。三天三夜都说不尽呢。但我说清醒的孔明其实顶糊涂了!
试看华容道:风急天高。云长禁不住丧家犬般的阿瞒苦苦哀求,放虎归山。孔明大怒,要斩云长,禁不住玄德一句“望权记过,容将功赎罪”而作罢。
再看街亭:乱云苍莽莽。马谡因骄妄而痛失弹丸之地。又是孔明大怒,要斩马谡,这下动真格了,只不过“挥泪”而已。
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丢个街亭,天不会立刻塌下来嘛。刀劈阿瞒于赤兔马下,一部三国历史当场就要改写了嘛。论罪愆,云长明明比马谡性质更严重嘛。厚此薄彼,你卧龙先生打的什么算盘。
“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夜雨秋灯里,我默颂着《出师表》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总想起做了冤大头的马谡来,撒一杯酒遥祭之,“太可恶,太可恨……”
想想竟有些释然了。因为,又岂止马谡区区一个冤大头?“七擒孟获”算而今,大概都被拿来朝孔明脸上贴金吧?何等的风神潇洒!可你想过这种随心所欲的游戏背后是什么吗———
兵渡泸水“半渡皆倒”,昏惨惨星火俱寂;无休止的车轮战呦,天地为之久低昂……谁都有父母妻小。起罗公于地下,朋友!这就叫风神潇洒?
无比清醒的孔明还是醉了,终于不能免俗。
因见历代史家无有掂出此两点者,姑妄言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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