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匆匆度过将将一年的时间,我迫不及待的返回了家乡。当年,刚刚走出中学的校门,我曾经无限向往着这个城市,却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成行。如今,当我终于走在这个象征着中国改革开放成果的城市,却又隐约中带着莫名的失落和寂寞。这里,终不是我要停留的地方。
十几年过去,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年少的锐气,更加向往着的,是生活中的平静和安宁。这正是这里无法给予的。
还有,就是,来时机场上的一幕,终于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抹去。
从八十年代的初期,父母的婚姻已经走向崩溃的边缘。暂时挽救它的是父亲那场险险走到生命尽头的疾病。之后不久,是父母旷日持久的离婚过程。在那时,离婚还是比较少见的,于是,陷入离婚丑闻的家庭,就不免更多的听到些风言风语。从这些言语中,略微的知道了一些母亲从前的婚姻,包括这次婚姻来由的故事。
到了近几年,一切过去都真正的成为了过去。一切刻印在妈妈身上的与生俱来的罪恶都成了生命里曾经的噩梦,几乎不再被提及。母亲昔日的同事和伙伴都已迈入或者即将迈入古稀,常来常往的,和杳无音信的,都渐渐的联络起来,她们聚会在一起,就不免要提及往事。这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也就将母亲在婚姻中的路程,联络成了完整。
妈妈的第一次婚姻,结合在她的二十二岁。提起妈妈的当年,诸多阿姨都有一番感慨,说是如若没有那么一回事,便无须急急的嫁了人,以至于在匆忙中所选非人。按照大家的说法,妈妈年轻时,实在是个漂亮的姑娘,身前身后,追随的目光总是很多。
大家说的那么一回事,其实很是简单。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和妈妈进行了一次单独的,语重心长的谈话。在谈话中,对妈妈坦白了姥爷的事情,而且一再的强调着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一再的强调着这个时候其实:“家庭出生不能选择,革命道路可以选择”的“重在表现”,一再强调着这个表现其实可以通过和“革命人民”,一个可以充分证实她的表现的“革命人民”最直接、最彻底的结合,做最脱胎换骨、最彻底的表态。
在这次谈话之后,妈妈确切的得知了失踪多年的父亲的下落,只是恶性不改,却并不曾听从领导的教导,也不肯服从领导的安排,走到一条改过自新的道路上去。而是在此之后不久,急忙忙的嫁了人,成了家。
妈妈的第一次婚姻,在起初的阶段,据说原本说得上美满,至少在表面看来应该是可以说得上美满的。婚姻的变故也并非为了家庭出生影响下,不堪应付的运动,而仅仅是为了他们女儿出生的日子,实在是不争气的很。这个女孩子出生的日子,离开他们的新婚,竟然无论如何也算不够十月怀胎所需的时间,妈妈的第一个孩子,是早产来到人间的。
生活落入所有戏剧性的俗套中。一个被人所关注的女子,在一个不是十足可以成为妈妈的日子里做了妈,引来一连窜的联想,和无数宽广厚重的流言。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流言中,这次婚姻走向尾声。只是结束的异常容易,或许因为这只是一个革命人民的觉醒,和一个牛鬼蛇神的了断,是理应支持和欣慰的。
唯一证实着清白的,是妈妈坚持要留下的女儿,这个时候被对方更加坚持的抚养了去。
许多年以后,当我们也都长到成人,提及母亲的婚姻,都有着一些困惑:那个时候,便一定要那样的急忙忙的那般处理,并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妈妈总是略微的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以为,怎么样也比随了他的意强。”这里的他,一定便是可以改变妈妈命运的人物。我们曾经困惑着追问:“怎么就会以为,怎么样也比随了他强呢?总要能够强些了,才强吧。”妈妈的笑便显得飘渺,只是依旧轻描淡写的说道:“是啊,怎么就会这么以为呢。”然后望向我们姐妹,接着说道:“你们若是不能懂得,倒是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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