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暮春。

又是夜。

又是朋友的生日。

春暮，夏却在不知何处的远。有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失落感，在太多的欢笑之中。

三年前的今天朋友正十八。一个仿佛永远的纪念。

那夜无月无星。那夜大雨曾滂沱。那夜后来细雨绵绵揉碎人心。

那夜，是沉沉的黑暗。

泪重新在脸上淌着，不知是甜是咸。朋友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我感到自己失态了。人们都在欢笑着我在做什么呢？我扭头装着咳嗽了几下，然后指了指酒杯，笑着说：“给酒呛了。”

那夜我厌恶朋友了。

望着他黑色的面孔，我真想告诉他他失态了。他在生日宴会上突然向在座的某女孩说他对她的爱。理所当然地，他的示爱遭到了拒绝。然后他浑不顾及他人是为了他的生日而走到一起的，径顾自喝酒到醉。女孩拼命地想冲我潇洒地笑，肌肉抽搐着终于没有笑，泪水在眼中打圈。她猛地转身朝向窗外。在转头的刹那，我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窗外雨潺潺。

烛火在春暮的怅惘中沉重地喘息着。蛋糕在桌上冷冷地躺着。酒杯在微弱的烛火中泛着清淡的光。

其实我并不是不理解朋友的心。每个人都渴望着爱，渴望着被爱。但那天是他的生日。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为了欢乐来到一起的。他令人不好受了。

其实根本也不会有什么快乐的后来我想。那时我们中学毕业了。曾经总是说这是遥远的未来一切都还早着呢。终于是不早了。直面已不再属于未来的严峻的现实，似乎没有太多的路。生命或者燃烧或者黯淡，仿佛也就只有这些。失败感是深深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的。以我们当时所能拥有的在那时也的确只有失败而已。苦读三年高中，我们仅仅只是在一个重点高中的普通班排名中游。想上大学的愿望在那时比登天还难。那样的成绩那样的心情在那一夜因了朋友的示爱而充满了悲怆。

那夜的后来，我们所有的人紧紧地把手相握着，男和女，不再授受不亲。心中汹涌着感情的惊涛骇浪，脸上烛火熊熊燃烧。

“我们永远不会离别。”

我们一人一字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在我们心里念念不忘。

然而那只是一个愿望罢了。一个美好而略带些凄凉意味的愿望。

那夜的后来我们便三三两两地走开了。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那夜曾流过一支歌，今天已不再了。

颇想似屈原一般天问，想自己终究是无聊透顶的，在这样的夜，竟还想着些陈年旧事喋喋不休，真是昏了头了。

独自往阳台，望微亮的夜空，轻吟一曲《一样的月光》。

仍在桌旁的朋友，大概是早遗忘三年前的旧事了，此刻是满面欢容。座中人也都洋溢着笑。大都是陌生的面容。过去真是不在的了。

重新落座，端起酒杯旋弄着，恍惚间却见里面有那夜大杯大杯往肚里灌酒的朋友。

忽然便有些笑意涌上了我冰冷的面容。

朋友笑着要和我干杯。我笑着回应着。

“为了生与死共同的礼拜，干杯！”

“干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