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社会这么些年了,在我的的记忆里似乎很少有在家里过中秋节的。也不是刻意,也不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和亲人团聚一处。大概人生就是这样,总也有赶不齐的时候。八十年初我去北京当兵,记得第一年的中秋夜我是一个人在训练场边上的草坪上度过的。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年轻,还是心中燃着一团火,反正中秋的夜里尽管凉风习习,我到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象今天,还没有到中秋,我就已经穿上两件外衣了。
那时的中秋夜和现在不一样,干净的天空总是能让人感受到一轮明月的美丽;晚上我拿着部队里发的月饼一个人躺在草坪上,面对着天空,看着那繁星点点,还有那多少有些神奇的明月,心里觉得有那么些空空荡荡。要知道,长到十八岁,我还是第一次远离家乡,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虽说部队也组织了好多活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是喜欢一个人在这静谧的时空中感受心灵的那份惬意。
中秋是有些凉意,特别是北京的中秋,似乎还有海边的一种味道,草坪上衔着露珠,好像已经浸湿了我的衣服。不过那时的我大概没有今天这么的娇气,生命的力量在那一时刻显得格外的充满活力。一个人躺在草坪上,一个人望着明净的月亮,心里都想了些什么,现在我已经很模糊了。不过那一夜我很久都没有回到宿舍,那种氛围,那种情调却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好像一直到了后半夜,还是老班长把我叫回宿舍的。我记得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所以很晚才起床。战友们大概中秋的意味还没有完全从心灵中抹去,所以早早都进市里玩去了。我起来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于是就泡了两包方便面。填饱了肚子,我就独自一人又去了训练场边的草坪。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来到部队,来到这四合墙里,总是对这里的草坪情又独钟。说不上来原因,可就是喜欢。
我习惯躺在草坪上,那一天的阳光特别的明媚,我用军帽遮盖着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想思考些什么。突然我觉得耳边有什么声响,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小虫子之类的玩意儿,可是我把军帽取开,没想到会是她。她是我们部队文工团的,我们是在八一联欢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没有多说话。那个时候和现在的社会可是大不一样。尽管做为少年风发的我也有看到漂亮姑娘的冲动,可是当时的意志力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中还是说的过去的。
我喜欢唱歌,当然绝对是业余级的。记得当时我唱了一曲长征组歌的片断,她第一个跑来对我说我唱的真好。其实说不上来什么好不好,只是在学校时喜欢音乐,唱的音准一点罢了。也就是这么一次的机会,也就只说了那么几句话,尽管当时我觉得她很漂亮,特别是穿着合体的军装给人一种潇洒和飘逸。小伙子嘛,说不动心那才是骗人的呢。不过那时的动心也就是一种意念,一种渴望罢了。
“今天怎么没和战友们出去玩呢?”到底是搞文艺的,她说话间就坐在了我的头顶处:“昨天晚上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是不是想家了?”
“你不想家。”出于礼貌,我坐了起来:“想家是正常的,从来没有出过家门,现在一个人呆在外乡,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她其实比我年岁还小呢。
“我也想家,想妈妈爸爸。”她说着我发现她的明眸掠过一丝的忧伤,不过也许她很会表演,也就是眨眼间,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了那种欢乐:“你的歌唱的真好,是不是专门学习过?”
“没有,就是喜欢。”我说:“在家喜欢唱,不过我知道自己唱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你应该发挥这特长,要不我给团长说说,你来文工团吧。”
“我的天呀,你想折杀我呀。”我说:“不行不行,搞音乐必须有天赋,我是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这辈子不可能和音乐结缘,只能是欣赏的份了。对了,我们认识这么常时间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赶紧把话题一转,因为再要说音乐,我可要黔驴技穷了。
“我叫赵妮,大家都叫我小妮子。”小妮子说:“你叫什么?”
“我嘛,先不告诉你。”我说:“咱们部队可是有纪律的,男女是不能相互之间问的太多。”
“你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小妮子说:“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你是演员,是公众人物,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的。”我说:“在军营里,我们男子汉最可怜了,今天就让我沾你点光吧。”和姑娘呆在一起心情还就是好多了。
后来我们聊了许多,知道了她是山西太原人,爸爸是一家省级报纸的总编辑,妈妈就是一个文艺工作者。她十四岁都来部队,在她的面前我竟然也是新兵蛋子。有了这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特别她还有一个和我共同的爱好,喜欢写诗,所以平日里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起来,特别是借她的光我在那一段时间里发表了不少的文字,很快在部队里还有了小名气。
记得在部队第二年的中秋夜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当时还是在训练场的草坪上,不过这回细心的小妮子带来一块塑料布铺在草地上,我们买了月饼饮料,好像还有啤酒。当时北京最有名的啤酒叫五星,我们就买了两瓶。那一夜真的很开心,我们先从音乐开始说起,最后说到了文学。我发现别看她还是个小姑娘,可是知识面可不窄,似乎什么都知道。
开始我们是对面而坐,可是随着夜幕降临,也不知道是谁在主动,我们竟然背靠着背起来。习习秋风把她的乌发吹起,轻轻的扫在我的脖子和脸上,让我的心里真是有一种终生难忘,也终生快乐的感觉。
“你知道月亮里是个什么样子吗?”小妮子问。
“月宫呀,我想一定很美的,你想是嫦娥住的地方,能不诱人吗?”我说。
“我觉得月宫不好。”小妮子这么说我可是没有想到,小姑娘的心本来是很美好的,在这么美好的中秋夜里,赏着醉人的月亮,怎么会有不好的什么出现呢。
“为什么不好呢?”我问。
“月宫里多冷漠呀,可怜的嫦娥住在里边不寂寞吗。你不了解女人,女人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忍受不了寂寞和孤独。人们说广寒宫,也许就是在说这个意思。有人说嫦娥最美丽了,可是一个人呆在那样的地方,美丽有什么用呢。去年我们团里排演一出关于嫦娥奔月的舞剧,让我扮演嫦娥,我没有同意。”
“怎么,你不喜欢嫦娥?”我问。
“不是不喜欢,是因为太喜欢了。我的心灵受不了那样的磨难,受不了那样的摧残。”看来小妮子不光有一颗美妙的姑娘心,而且还有着一个渴望激情的女人心呀。
突然秋风大了,小妮子身子抖了一下:“你冷吗?”
“有点。”月光下她的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勾魂的尤物。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不由自主的就把她揽在了怀里。
“还冷吗?”
“不冷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是吗?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尽量想让自己的心跳能平稳一些,可是我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作用。
“我知道,但是不告诉你,要不然你又该欺负我了。就这样,我们相拥着一直呆了很久很久,没有话语,彼此一定都能感到对方不太顺畅的气息。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是在我十八年的男子汉生涯中,这样的体会还是头一遭。不过当时的部队是有严格纪律的,我们俩是没有权利谈情说爱的。我们心里都明白,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中谁又愿意放弃呢。
平日里我们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她总是外出演出,可是她每次回来都要给我带点小纪念品。有一次她特意送我一张由她主演的歌剧票,为此我还是装病给首长请假去观看的。大概那次她知道我在底下看她演出,所以她表演很投入,并且获得了成功。可是时间不长,我再见到她时,她突然问我什么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当时我也在部队的营房里,不能说和外界完全隔绝,但是我怎么能知道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
“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我问她。
“听说我们演的那出歌剧被人说成是资产阶级自由化。”
“不是很好吗?什么资产阶级自由化呀。我看这是有些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当时还真的就是有些愤愤不平。
“最近我们都开始整顿了。”小妮子看来不光是想不通,看她的样子,似乎心灵上还有不少的压力:“我是主角,这次是整顿的重点。”
“放他妈的狗屁。你是演员,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演黄世仁的就得是黄世仁不成,什么逻辑嘛。”我不满总归是我的不满,但事情的发展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最后小妮子被处理退伍。
记得那天我去送她,在火车站里她对我说:“其实她早就想回家,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回家。”
“没关系,在那里不是一样发展吗。”我安慰着她。
“我等你,你不许忘了我。”小妮子双眼含泪。
“我……”我把她紧紧楼在怀里,想说的话是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就这样她坐上火车走了……
后来我们经常有书信联系。记得我退伍那年,我们约定好一起在西安过中秋节,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在跟一家歌舞团外出的时候出了车祸,而且就再也没有回来……
今又逢中秋,我不知道在天堂的小妮子还好吗?不过我想,她一定还会想起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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