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煦煦，吹拂着大地暖融融惊醒万物迷恋土壤的美梦。春雨绵绵，滋润得桃花、杏花、梨花依次拉开百花争艳斗奇的序幕。春花纷纷，展现出千娇百媚羞红了天上的太阳。我故乡家门前的枣树，却从不抢季节炫耀自己，在众多花儿显摆退场之后，才不事张扬地在枝条上钻出几片青黄色的嫩叶，骨突出一簇一簇谷米粒大小嫩黄的花。它不亢不卑,以自己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始终不渝的虔诚，去勇敢地接受风雨的洗礼，开创绿色的前程。

这棵枣树是母亲在我离开家乡去师范学校读书那年亲手种植的,一转眼就是三十年,枣树现在碗口般粗，它的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爬满了岁月的皱纹。枣树的枝条是亮红的,亮红的枝条串连着碧绿的叶子，玉树临风,娇艳壮美。这棵枣树绿叶成荫,像一把巨大的绿伞,给我家门前带来了清凉·

节假期间,我回家看望母亲,首先映入眼帘的总是这棵门前的枣树，摇曳的树枝深情地向我招手欢迎我。我抚摸着苍老坚挺、皱纹皮翘、伤痕累累的枣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酸甜苦辣的滋味。进家门，见到母亲很少有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总是忙忙碌碌有做不完的事情。我的父母亲在那一年响应号召，双双将铸造工人转型成挖土农民，来到农村小镇上居住，靠打铁谋生。父母亲手中不断起落的铁锤，在铁砧上敲打出的铮铮之声，震落夜空中满天的星辰；呼呼的风箱鼓出轰轰烈烈的炉火，使三伏天的太阳也深感逊色；一滴又一滴汗水终于将赤色钢铁千锤百炼成镰刀、锄头、菜刀等工具，换来了每天养家糊口的油盐酱米柴。父母亲高举铁锤奋力打退了纷至沓来的饥饿与贫穷。有一天，父亲终因操劳过度耗尽心血倒下，英年早逝离我们而去了。母亲含泪送别父亲后，便将铁匠铺的东西全部赠送给他人，发誓再也不让子孙干这门手艺，确实劳累辛苦，太让母亲触物伤心了。从此母亲带领我们挣扎在饥寒交迫的缝隙中，拼搏在一穷二白的炼狱里，跨越高山、沼泽、雪原、沙漠，摆脱贫穷和病魔的围剿堵截，在无情的风刀霜剑中将艰难困苦提炼成精华营养，我们幸福地睡在母亲的摇篮曲里，甜甜蜜蜜的拔节。

枣树健在，而母亲却在庆八十大寿那年离我们而去了，一瞬间又相别十四年。风吹过、雨淋过、霜冻过和雷击过的家门前这棵枣树，在春夏秋冬中磨砺地更加挺拔、壮实。在我父亲去世后，性格刚强的母亲就像这棵枣树擎举着我家门前的一片天空一样支撑我们的家。母亲每天晨起开门，总是第一个打破黎明的沉静。母亲在稻田里插秧，好似纳鞋底一样疏密有间。收割麦子，如同儿童游戏推倒积木一般迅捷。每样农活都尽心竭力去掌握它熟悉它，有许多人称赞我母亲做每件农活就和绣花一样美丽精致，有许多男子汉也自愧不如。在母亲的字典里没有抱怨和放弃，总是挺直脊梁，用纤弱的肩膀担负起生活的重担，迈出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步伐，铲除苦难的岁月，送走伤感的年华。母亲的田园里长满碧绿的瓜果、金黄的稻谷、雪白的棉花。更深夜静，挑亮油灯，母亲在床榻边摇动着纺车，无数的牵挂和温暖的亲情，被母亲纺成一条又一条棉线织入游子身上衣。艰辛的岁月悄无声息地夺去了母亲年轻漂亮的身姿，满脸的古铜色布上了皱纹。母亲因得风湿病左膀子疼痛几年动弹不得，多方求医无效，后经住在大山里的二姨妈用桑树根燃烧蒸烤治疗多次病才痊愈。在贫穷困苦的沙砾中寻觅致富的基因；在灾祸病痛的废墟间找出快乐的音符；在世态炎凉的唾沫里增加自强的力量。母亲总是任劳任怨、泰然处之。顽强地固守着那份勤劳质朴，默默地坚守着生存的信念，对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母亲如同门前的枣树，无论经受多少风雨的洗礼、严寒酷暑的磨难、冰霜雷电的摧残，还是一次次被人刀伤斧剁、断枝剥皮，从未因此怨天尤人消极屈服，或生媚悦人改变自身形体，而是把生命之根扎得愈深愈远，将枣树之躯充实得更美更壮。

母亲生前最喜欢门前这棵枣树。因为枣树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有坚硬的傲骨，有锋利的尖刺，不怕风刀霜剑、不怕虫蛀人砍，始终坚守足下的土地，真实地生活。哪怕是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长得枝叶繁茂，花盈树上，果压枝头。母亲给枣树扎上围栏，经常给枣树培土、施肥、治虫、防冻、修枝，对它呵护倍之。年复一年，这棵枣树在母亲的精心培育下，终于长得坚挺粗壮，枝繁叶茂，结出甘甜的果实。有一次过路人用镰刀在枣树主杆上砍了四五刀，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母亲伤心落泪，先用布条把枣树砍伤处仔仔细细绑了又绑，然后又用稻草缠绕几圈，再涂上稀泥巴。厚德载物，树不负人。这年枣树结果特别多，把树枝都压弯了腰。看着路过的儿童、近邻和我们吃着又大又甜的枣儿，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枣树是游子的故乡，枣树是母亲的形象，枣树承载我日日夜夜绵长的思念。母亲去世后，我为母亲题写的墓志铬：“终生辛劳，如日月经天；宏恩博爱，似江海流转。仙逝返瑶池，子孙思无限。”表达了我们对母亲无限的爱戴和怀念之情。梦乡中我们在枣树下经常见到亲爱的母亲，多么慈祥、多么亲切！母亲平凡的一生，就象这棵枣树，它展示给人世间的不是悲凄哀叹的娇弱，而是乐观地对待生活的真诚和执著。它与大地结缘，创造着一个个丰硕甜蜜的奇迹；它与风雨搏击，升华成一颗颗坚贞不屈的灵魂；它与春天携手，谱写出一页页生命辉煌的乐章。

每年春夏，家门前的枣树上挂满了青青的小枣，可爱极了。及至三伏天，枣儿逐渐变得丰满，青里透黄，沉甸甸的压满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满树的枣儿圆滚滚、黄橙橙、红彤彤的使人眼花缭乱，沁人心脾的香甜味随风飘荡。这是枣树历练风雨后勤劳的结晶，是敞开心扉奉献给大地的赤诚，是凝聚天地精华对人们的馈赠。如今仍在故乡老家居住的二哥二嫂，每年都把成熟的枣儿摘下来，分成若干份，送给我们几兄弟和亲朋好友们品尝。前人种花栽树，后人乘凉吃果。那枣儿，我们吃在嘴中，甜在心里，如同婴幼儿时在母亲怀抱中吸吮乳汁般温润幸福！

作者凤山绍峰

2007年9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