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桃花劫今年的桃花开的特别迟,却分外的艳,似乎要绽尽这一生的美丽。
楼扇轻无意间的抬头,竟怔在了原处,原来有些东西遇见了就遇见了,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缓缓展开手中的纸扇一个女子巧笑倩兮模样地赫然出现在扇面上,美目流波,笑盈盈仿若真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楼扇轻以手代眼,一一触摸过女子眉睫,终于长叹出声。
擂台中的修若有点错愕地看着这个有点甚至算得上落魄的青衫男子向自己走来,带着一脸淡淡的疲倦,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负手而立,姿势寂寞地亘古未变。一瞬间,那种孤寒绝望的气息触动了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他听见手中的“听影”在地上碰击出清越的脆响,掌中汗如泉涌。观台四周如潮水般涌动,他却只来得及看见楼扇轻将目光投向寂寥的天空。
楼轻扇——江南才子之首,也仅一个才子而已·
桑白衣,楼扇轻,修若。当今武林后起之秀的前三名。
玉柳山庄是中原第一大庄,庄主之女艳绝天下。在招亲的擂台上,柳山庄的主人有足够的理由在这三人中挑肥拣瘦。
修若却只来得及看见楼扇轻将目光向向寂寥的天空。
楼轻扇--江南才子之首,也仅一个才子而已。
桑白衣,楼扇轻,修若。当今武林后起之秀的前三名。
玉柳山庄是中原第一大庄,庄主之女艳绝天下。在招亲的擂台上,柳山庄的主人有足够的理由在这三人中挑肥拣瘦。
二.琵琶仙一道低掩的白色幔帐拦住去路,楼扇轻微微一愣,却知是第一关到。
带路的丫鬟脆声道:“久闻楼公子江南秀才之首的美名,可否为小姐赋词一阕呢?”
又是一怔,那双似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双眸不禁又黯了黯:“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州自绿,更添了,几声啼。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季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好一阕《琵琶仙》!”丫鬟赞道,“楼公子可真会讨小姐的欢心呢!”
“是吗?”楼扇轻漠然敛回目光,将修长的手指专注的抚上怀中紧折的纸扇。
三.美人叹玉柳山庄的主人柳万缕满意的坐在太师椅上,一个粉衣的蒙面侧立在旁。一双妙目是静静凝视,却已似绕满了千般美,万种媚。
楼扇轻一眼望入了那潭秋水,神色终于变得温柔,桑白衣停住了脚步,修若则是轻“咦”出声——仅一双眸子也可以美到如此地步。
“果然是人才辈出,各领风骚啊。”看着座下的三人,柳万缕忽然长叹,“我也老了啊…”
武功、名利、美人,每一个都所梦想的。修若哈哈一笑:“柳大小姐如此绝色,这第二关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值得一闯!”
“好!”一声莺啼,清脆的如落地的第一滴清泉。楼扇轻却微微失望地皱起了眉。说话的正是一旁静立的粉衣女子:“谁能通过江湖杀手排名前十之三的联手追杀?”
修若瞪大了眼睛,看见桑白衣瞬间紧锁的嘴角,和楼扇轻微敛的神情。
一室寂静。粉红色的纱幔不经意地滑下,一张绝俗的脸因粉衣女子侧首的动作暴露在俗世里。一点不知所措的羞红慢慢晕染了丽颜,清艳地竟让人不忍移开眼。
楼扇轻的目光重新迷离起来。依稀间,月光下有舞蹈着的女子,羽裳云袖,腰拂弱柳;拈指回首,一笑倾城。
“第二关,我闯!”这五个字被空气一触即散,却奇异地回荡出悲壮的叹息。
以不战之姿赢了修若的楼扇轻,似乎更多的是侥幸,而这五个字由他淡淡说来,却又仿佛再天经地意不过。
一直沉默的桑白衣忽然笑了:“既然楼兄有雅兴,小弟怎能不奉陪到底呢!”
无奈的修若耸肩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一双似水黑瞳盈盈望向三人远去的身影,流转间却尽是幽幽的欲语还休…
四.三月寒三月的空气还有些微寒,青葱的青色却已绵密地袭满整个视野。修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感到脖子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的站起来,看着桑白衣与楼扇轻礼别的背影急忙缩着脖道:“喂,我可是跟着你们拿着小命儿在玩,你们就这样走啦?!”
桑白衣失笑:“我们又能如何?”
“浪于、乌蕖、燮北、萧楚、京残、弯罹、讫落和回雪、月荒、梨茱。三年前,浪于与回雪退出江湖,乌蕖在一次刺杀中失去左臂,萧楚则早已失踪二年。排名前十的杀手只剩下六人。“看似与世无争的江南秀才将江湖隐讳娓娓道来,熟悉地仿若是自家琐事。
“楼兄好见识。”桑白衣依旧尔雅。“希望三天后还能把酒言欢。”
白影卓然,黑衣洒脱。青衫在料俏的寒气里孤零曲卷,浊黄的江水无所畏惧地向东,残枝落叶呜咽地伴流而下,滚滚而过的岁月伤逝在每一逃避的日子里,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刻了么?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州自绿,更添了,几声啼。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艳衣的女子婷婷立在江边,淡淡的眉轻扫入鬓,眉目间尽是天下言语道不尽的妩媚风情。
“好久不见了,梨茱。”楼扇轻并未回头,把目光淡淡地定在江心。
叫梨茱的女子轻笑出声,声音呢喃地仿若情人枕边的耳语,“这次不止我,浪于与回雪也回来了。”
回雪?!被深埋的痛像找到缺口般喷薄而出。她…还好吗?楼扇轻不由自主的回头,一丝极淡的花香趁机飘进了鼻翼。
“你是月荒?!”一匹银亮的剑华从左边闪出,瞬间笼罩了全身,这一惊鸿剑,恐怕只有京残才能使出吧!楼扇轻在心中叹息,避无可避地向后弯去。
密密层层的腿影立即从脑后迎了上来,精通易容的燮北能挤身排名第八,武功也自然不能小窥。楼扇轻只有身低半尺,如风中麦尖般向前掠去,前面,却是用毒天下无双的月荒。
剑华与腿影同时消逝,三人呈犄角之势将楼扇轻困在江边。
“你这又是何苦?”月荒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清寒如月的表情,冷冽如霜的声音里有只有她自己才听的懂的关心
楼扇轻漠然不语,怀中的纸扇是他不肯跳江逸去的理由,扇面的女子,梨涡微露,秀目含笑分明是柳家大小姐的丽影。
放的开吗?手中的人儿却怅然离手,楼扇轻终于什么都不用想了…
五.洛神吟柳万缕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看着桑白衣略显狼狈的走进柳家庄,然后是神情边的更加茫然的楼扇轻,而修若几乎是活蹦乱跳的回到了三天前他无奈耸肩的地方。
“好,好!”柳万缕笑的亲切,“三位必然度过了极为惊险的一天,不妨先到客房洗憩半日,我们再做商谈?”
楼扇轻却似瞬间老了十岁:“柳庄主,你还是先说说这第三关吧!”
“对啊对。”不待冷场的修若立即附和,“柳庄主,你只有一个女儿,而我们有三个人,若我们同时过了第三关,你这女儿到底嫁给谁?”
柳万缕了然一笑:“这个自然是先通过这第三关的人。”
“那么…”修若将目光扫过一旁的白衣青衫。
“第三关我闯!”一向随性以待的桑白衣有异样的坚持。
柳万缕脸上的纹路立即层层叠叠的舒张开来。桑白衣是仙剑阁的嫡传弟子,楼扇轻最多不过一个潦倒秀才,而修若更是居无定所的江湖浪子。孰优孰劣,谁都能看出来。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季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清脆的声和着略带惆怅的琵琶,绝色的粉衣女子且吟且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云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
修若凝视柳起舞的身影良久,逸出一声极低的叹息:“闯吧!”
六.第一岭“出来吧,修若。”
树影后闪出有一人来,黑衣长剑,果然是修若,只是眉宇见凝上一层轻愁,完全不复往日的涎顽之色:“大师兄。”
楼扇轻惨淡一笑:“你已经长这般大了。”
“可你也老了。”修若冷冷道,手中的“听影”划过一道剑弧,向楼扇轻刺去——很礼让也很熟练的一招。
楼扇轻却是一动不动,待剑尖击碎触肤的空气,才堪堪移开脚步,身形初顿,又立刻飞掠而去苍白见骨的手爪般探出。
剑带起血肉,听影发出欢愉的嘶吟。修若回头望见那个青衫文士。他的脚边,同样的一具尸体,死的悄无声息。
“大师兄,你真的要娶起舞吗?”修若收起听影,如果楼扇轻真的下定决心诛杀玉尊夫人,这世上能赢过他的人并不多。
“或许吧。”楼扇轻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反问:“一个浪子在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修若一怔,却还是老实回答,“不要太认真。”
书生笑了,似问他,又似问自己:“作为一个杀手呢?”未得到回答,青衫一动,楼扇轻的身影已没入树林。动作潇洒之余,却又隐隐透着窒息的苍凉。
不必太认真么?修若苦笑,在大厅之上弹琵琶的女子,所吟出的岂只是一曲《琵琶仙》?
七.月光渡突然感觉不到温度,一点一滴,从脚趾,从指间,一寸一寸地蔓延,直到心脏也变得冰凉彻骨,楼扇轻的唇里僵硬的吐出两个字:“浪于。”
“真要如此吗?”浪于的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再睁开来时,五指如爪,苍白见骨的手已化为一道爪幛探到眼前。
但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可以拦下楼扇轻这一爪,浪于无疑要算一个。他用的武器也是手——一个杀手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成为武器。浪于的手以怪异的角度穿过层层爪影,另一只手直直划过楼扇轻的前胸。
杀手的生存法则是:在对手杀死你之前,将对手杀死。
浪于是杀手排名第一名,楼扇轻却还没有死:“你不该让我活着。”
“好久不见,萧大哥。”温暖如风的嗓音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无数被禁锢的感情像解除了封印般,汹涌的翻滚起来。
楼扇轻颓然倒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那极浅极细的声线承载了太多的挣扎,发出的近似呜咽:“好久不见,回雪。”
风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化名楼扇轻的萧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回雪与浪于相偕离去,一如三年前。在月下舞蹈的粉衣女子蝶般扑入男子怀里,没有回头,没有一丝留恋,所有的人在她的背影里,都只是回忆。
只是一个回忆。萧楚摸出怀中的纸扇,女子依然全心全意的微笑着,不是玉柳山庄的柳起舞,而是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爱人——玉回雪。
八.杀机林“你又何苦呢!”蓝衣妇人轻叹,萧楚放任着胸前的伤口泊泊流出的鲜血,惨白的脸上了无生欲。
他苦笑:“可我还是遇上了夫人,这下想死也死不了。”
“毕竟我欠你太多。”玉尊夫人摇头,掌中已多了一粒碧绿的丹药,“二十年前,他亲手将我和回雪打落山崖,二十年后,他也该付出代价了。”
“看来这片密林吞噬了他不少心腹。”吞下药丸的萧楚气血畅通了许多,却仍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怪他的第二关安排的是十大杀手。而杀手排名第九的月荒是夫人的徒弟,而排名第一的浪于更是夫人的女婿。”
“我还有另一个女儿。”
“可我也还有一个师弟。”萧楚笑,“而且这一次,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
“我确实很难让你再活下去。”玉尊夫人的视线缓缓出现了一个狼狈的肥胖人影,手中拿的是她绝不会认错的金丝软刃。如果凡事能够后悔,相信二十年前她宁死也不会嫁给他。
柳万缕静静地看着萧楚:“你用三天毁了我二十几年的心血。”
“英雄难过美人关,桑白衣是个英雄,而梨茱更是个美到极致的女子。”萧楚淡淡的解释,“十大杀手虽然是拿金做事,却从来不于自己人为难。”
“所以…”
“所以你想借诛杀之名考验我与修若的武功底线,在超出你预料之后,又想以我们三人之力诛杀你最大的心患——玉尊夫人,为确保桑白衣成为你的女婿,你又召集各大门派围剿十杀手,然后想趁机杀死我与修若·回雪。从此,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料桑白衣临阵倒戈,亲生女儿大义灭亲,你的党羽全被诛杀于密林,你也成了众矢之的。”一切都如预料中进行——包括柳万缕的逃脱。
玉回雪是玉尊夫人与柳万缕的女儿,柳起舞也喊爹喊了十几年,他能够毫发无损的站在这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九.柳色残“我以为你真的要杀我娘”
“我以为你真的要娶我。”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倚在别的男子怀里,笑靥如花。萧楚闭上眼,那天的月光很清,水银一般倾泻下来。舞蹈着的粉衣女子,像个精灵,在夜里若无旁人的散发着她的美丽。从此,一切万劫不复…
再睁开来时,却是一片空旷,荒凉的留不住任何情绪。萧楚终于站了起来。手中多了一把玉扇,扇面轻扬,攀着三个潇洒至极的字:狂书生!
那刀光,辉煌的如同夕阳落尽时的绝丽;那刀风,凛冽的更胜极地幽泉的阴冷;那刀意,辽阔的如星河落入平野。横空而出的一把玉扇迎了上去,晶莹剔透的扇骨娇怯似一触即断。萧楚狂狷一笑,扇面的“狂”字也越发狂妄起来,大有上穷碧落下黄泉,吞吐山河的气势。萧楚在杀手榜排名第四,又岂是一曲断肠曲能道尽的?
一招“千叶柳色”若黄昏下,被映照的一树金黄的柳叶,绵绵密密。化为利剪,而那玉扇“狂生快意”凭一股颠意,将那柳条儿绞扯成灰,任你千重万叠,都打将下去,落得个柳残色毁。
金丝软刃脱手而飞,萧楚握着玉扇的手却在同一时间软了下去…
十.笑浮生玉回雪与浪于,柳起舞与修若,梨茱的身边也站着桑白衣。断臂的讫落,乌蕖,京残,弯罹,还有一身月牙白的月荒。
“…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萧楚低低地吟开,忽又大笑道,“美人如花隔云海,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源,天长地远魂飞若,梦魂不到关山难…这一次,我楼扇轻绝不再是萧楚。”
楼扇轻决然转头,纸扇化为一场无声的雨,单薄的青衫在雨中淋个湿透。
“追上去吧,孩子!”玉尊夫人极轻的叹。
月荒看着楼扇轻渐远的背影,静静的,眸子里却蕴藏着复杂的情绪,这一追,是从此天宽地阔,还是另一阕《琵琶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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