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坐完了这五百里路的半夏,有些疲惫,挣开双眼,回到这个梦一样的地方,多少次,有假期或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到这个地方。那个熟悉的城镇似乎与半夏永远不可分隔,那是个永恒不变的地方,多少年前半夏在那里出生,读书,那是个永远埋她最初的爱的地方。埋藏她曾十八岁年轻而又深刻的爱情的地方。但是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片泪洒过的土地,她记得那个〈东邪西毒〉里张国荣讲的一句话,“当我们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她从来也都没有忘记
看〈似水年华〉时,她终于有些明白剧中的英子时刻想回也回不去乌镇那种怅惘。可是她是能回来的,只是她再未见到那人,她的脑中时刻回想着《似水年华》时常出现的那本《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的字句:“我坐在昆卓河畔,哭泣,传说所有掉进这条河的东西,不管是落叶、虫尸或鸟羽,都化成了石头,累积成河床。假若我能将我的心撕成碎片,投入湍急的流水之中,那么,我的痛苦与渴望就能了结,而我,终能将一切遗忘……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我的爱人将永远不会知道,曾有那么一天,我为他而哭,且让我泪流到那么远吧……”
半夏不能再读这一断文字,那一字一字像弓箭穿过她的心。她是愿意回来,那些飘若烟的日子,她记起那些句子,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再想起起……
依稀记得,曾经年少,她笑缅如花的从这些街着上穿过,那日她手中拿着三月初开的桃花,口中嚼差阿尔卑斯糖,笑逐颜开地说:“多好啊,多好,你看这多好啊,走在她前面的男子回头对她轻轻的笑,然后轻轻地拍拍她的头。风中的半夏手拿着三月初开的红颜的桃花,草青色的裙子,在风中快乐的飞舞。
初识震时,杨花三月,草长鹰飞。像是某个时候的约定,半夏转身,隔着十米远,隔着烟雾和空气,震站在那里没有动,那一个羞涩而温暖的清晨,半夏轻轻的低下了头。即使隔着很长的距离半夏还是把头低下了,她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的对望。那个有雾的清晨,隔着十米远的大她十岁的男子没有开口说话。
那一年半夏十八岁。她时常站在路徘徊,她喜欢三四月份的天空,那些天空里滑过的流云,会像是诗人所讲的,印出你的美丽的颜容。在政府实习的半夏上班大多数是开会,半夏不喜欢开会,她与这些大她很年纪的同事格格不入,开会的时候她会坐在后排,叠纸鹤是她空寂而淡然的世界里的一个爱好,开会的时候会叠很多,于是她把那些纸鹤取名叫慧子,她也记那时的收音机每天晚上一点钟播放慧子的《慧声慧色》,那个女子声音低沉的讲述着:十七岁的单车,讲许魏的《那一年》,讲那首叫《想起》的歌。有的时候领导会冷不防的叫半夏起来重复一下刚才所讲的会议内容,半夏站起来脸全涨得通红。然后所有的人都笑了。
对于这些冷不防她有的时候是举手无措的,有一次她晚上看书看的时候很晚,开会的时候她睡着了,领导叫了她的名子很长时间,她糊里糊涂的站了起来,这时旁边递了份会议记录,她慢慢地读了会议记录,而后安然的坐下。她坐叹了一口气,递给她稿纸那个人是震,她头低着把稿纸还给了他,一转身走了。
她还是太小,刚从学校毕业到这边镇府实习,妈妈希望她之后参加公务员考试,可是她不喜欢这里的整天的会议,她只是经常折一些叫慧子的纸鹤。
之后,偶尔会遇到震时,他便会给她几个随身偕带的阿卑斯糖,半夏接着的时候都会低着头。她喜欢那种糖果的广告词:“阿尔卑斯糖,甜密如拥抱”
人的习惯有的时候是随着人而改变的,事实上半夏并不喜欢吃糖,可是那一年的阿尔卑斯确实暖了她的心,那是世界是很甜的东西,之后她现地没有吃过。那也许就是爱情,如风吹过,不留痕迹。
震开始打电话给她,有的时候开摩托车去接她,坐在他的车后,她想去抱住他,可是她不敢,到最后也只是牵住了他的衣角,可是她是高兴的,她在车上说“看啊,这样多好!多好”
震回头,问她“怎么?”她不说话,她心里想这样多好,那个男子如阳光般温暖了她,她想想张开了双手,如鸟儿般的飞舞。
她喜欢震带她走过陌生的街道,这样的话她可以牵着他的衣角,像孩子一样跟在他的后面。
“半夏”“嗯”她喜欢震叫她的名子,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时常模仿震叹息式的口语叫她的名子,然后她自己轻轻的答应。
震说半夏你就像是我的回声,无论我在哪里呼唤你的名子我总是能够听到你轻轻的应和。只要夜里有风,只要有你,我在呼唤都会听到你轻轻的应和。你和你的名子一样有着半个夏天的永远。
故乡的小镇,容不得半点新闻,本来就时常是同事们谈资的震这一次又成了新闻人物,她们说他,家世显赫,举止得体,容颜俊朗。她们还说他放荡不勒,说他曾经的女人们以及她们的名子和容颜和家世。半夏不喜欢这些话语,听到时候她的头很痛,她喜欢震,她要让她们知道,爱一个人连同他足下的土地一同爱好。
再一次见到震的时候,他低头,轻轻地说“关于历史……我会改掉的,你相信我”
震转过身,半夏在他声后说了一些他无法忘记的话语;
“我重来都没有受到她们的影响,她们怎么会有我了解你呢?我爱你,你记住,是爱,不仅仅是喜欢,我爱你,连同你的缺点一起,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改变。永远的回声,永远都会在你的身后,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独,只要生命不败,我便永远停留在这里,如同现在一样。”
半夏现在已经记不得说过那一段话过后,震是以怎样拥抱了她,那是她十八年以来的第一个拥抱,是如此深刻有力的。震不抽烟,他身上有淡淡的味道。生命中花儿瞬间开放在半夏的心中。之后震便牵着半夏的手行走于人群中,小他十岁的十八岁的半夏跟着她的后面像个绿色的影子一样,他请半夏看月光,听半夏讲关于她自己写的小说的故事。她开始渐渐穿震喜欢的蓝色衣服,浅蓝,深蓝,宝蓝,藏蓝。她向往那以后蓝如天堂般的日子。
渐渐她知道震其实一直喜欢了八年的女人已经嫁给了别人,为了那个似有若无的女子,半夏花了多好力气找到了她,她停在路口,然后走近看到了她,那一刻她知道呼到她心慢慢碎裂的声音。那个女子长长的头发,淡宁若世的容颜,穿着蓝色的衣服。半夏不敢相信,那个女子居然和她有如此相似的脸。代替?不会的,震说了她是他心底永远的温柔。
回到家的时候,对着故乡的河流,她深深的哭泣,她的耳畔响起那个《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的句子:“我坐在昆卓河畔,哭泣,传说所有掉进这条河的东西,不管是落叶、虫尸或鸟羽,都化成了石头,累积成河床。假若我能将我的心撕成碎片,投入湍急的流水之中,那么,我的痛苦与渴望就能了结,而我,终能将一切遗忘……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我的爱人将永远不会知道,曾有那么一天,我为他而哭,且让我泪流到那么远吧……”
不过她想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仅仅是因为相似,她是他年轻而又单纯的回音。
震给她电话,问她的声音怎么了,半夏犹疑了一会儿说,说是感冒了,累了。震让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半夏执意没有挂电话,她告诉震她想听他的声音,告诉他她难受的时候,只要有他的声音她就会平静很多,所以在伤心或是孤独的时候只要有他的声音就好,就会安静睡去。她告诉震回声一旦没有原音就会冷掉的。震让她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
她想她是做错了一件事,她根本就不应该去那人地方,看那个众人所谓的美丽的女人,半夏一直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一件事,鲁迅说人终就是不能认真的,发扬则要了自己的命,沉静则啃碎自己的心。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去看那个女人。这件事像一团杂雾阻住了她,很多时候她感到呼吸沉重。
震生日的时候她在,她第一次去了震的家里,她还去了他房间,那雅致的有点像女人的房间,干净而整洁。有很多孔雀毛以及各种工笔画。这次震的生日她送他的是一串风铃,她喜欢那首余光中《风铃》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
叮咛叮咛
此起彼落,敲打着一个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了微震吗?
这是寂静的脉搏,日夜不停
你听见了吗,叮咛叮咛咛?
这盅人的音调禁不胜禁
除非叫所有的风都改道
铃都摘掉,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风铃
叮咛叮咛咛
此起彼落
敲打着一个人的名字。
忽然有人说谁叫“林半夏”
半夏一抬头,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她把头低了去,傍边的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大家暖洋洋的笑了起来。
半暖一抬头,震在看着他。她想起第一次,隔着很远的距离,可是今天的凝望是在震的家里,在他整洁而挂着工笔画的这里。
晚上震骑车送半夏回去,到巷子口半夏下车,突然半夏回头在震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像鸟儿受惊般的迅速的转开,她没有回头,她的心跳得很快,在那个八月十九日的傍晚。
那日回去半夏一夜未睡。那是她第一次吻一个男人,是如此的欢喜与紧张。
……
隔了十年,半夏今天回来的日子也是农历八月十九,这十年的每个八月十九日她都会无法平静。十年,她和各种各样的男子交往,恋爱,然后分手,只是每个八月十九日她都会记得很清楚。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些特殊的日子,这些个日子像盛开过的花辨落在心里,花香抚不去,也不再芬芳。只是这总会因为一些日子而摇曳自己的心,那种感觉别人是无法知道的。爱情,在人们心中一触即发的爱情,随着秘密的消失而消失不见。水均易的写《痛并快乐着》,在半夏看来那根本就是瞎扯,痛就是痛,它永远不不会并着快乐,快乐是痛是分开的,一如爱和恨是分开的,大爱无恨,大爱无恨,她一直对自己这样说着。
……
那个生日过后,半夏和震的关系近了一步,也许是因为那个凝望,那一段熟悉的路程,那一个吻。
她的工作一如既往,她也是考虑着如何地报考公务员,她要生活在这个宁静的乡镇,她要做震的小妻子。
九月份的一个傍晚,震打电话给她说他想去济南,向往那儿,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中他觉得茫然。半夏没有说话,那不记得那是谁写的一个关于济南的冬天的故事,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只是勿勿忙忙说了句那儿的冬天会不会很冷,就挂了电话。她也不明白震为什么要去济南,无论那儿有他的同学,亲戚,或是已经安排好的工作,可是那儿没有她。半夏,半夏,半个夏天,没有半夏……
有一次震通电话,她们聊了很多关于以后的话题,突然半夏问震,为什么喜欢她,震没有说话,后来震说了什么半夏已经记不清楚,她记起了那个女人,她又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呢,我指的是脸?震又告诉她喜欢和长像无关的,半夏犹疑了很久,真的无关么?
不快的东西就像是流行感冒,一旦感染上就会相互传染,即使是有时候你自认为好了,偶尔还会打了一两个喷嚏。
半夏其实不喜欢吵架和怀疑的,她从不提那天所讲的话,她越是不提,那些关于替代的字眼便在她的心里往往复复的回转。
她翻开日记本:“10月5日,震开车送我回家,路上的风好大,坐在车前面的他好像有些冷。转身,他回头问我冷不冷,我摇头,笑了一下,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头。我喜欢我种拍法,儿时睡不着觉时妈妈会轻轻的拍我的背。
10月20日,昨夜我跟震讲了关于那个叫薇薇的女人的事,我无法忘怀她和我有如经相似的脸,我害怕我这举世无双的幸福是建立在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上……不过真是笨,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何必把自己扯进历史中呢,没有历史我半夏也存在啊,我的笑容也温暖别人的心。
11月2日,早上是例行的会议,我走在熟悉的街头上,我看见了震,他勿勿忙忙的走过去,他似乎没有看到我,我记起她说的那个回声,我是注定要跟在他的后面吗?
……”
冬天渐渐来的时候,震很少给半夏打电话了,她并没有怪他,她知道他经常有应酬,有时候震晚上一点钟给半夏打电话,电话响了一下半夏就接了,他问她怎么没有睡,半夏笑笑解释说也是刚刚醒着的。
其实每个晚上半夏都会等震的电话,然后才能安然睡着。她想她是习惯于等待的,等他打电话,在路口等他接她……
冬天会偶尔下雨,那几日震都是穿着皮鞋,她担心她一直穿皮鞋会很冷,冒着雨,她走了很多的路去给他买了双胶鞋,那只有四十块钱的胶鞋里塞了两双白袜子,然后放在她的门口等他回来,她站在那里等了三个小时,待他回来时她已离去,留下一双鞋子孤零零地在那里站着,震知道这肯定是半夏送来的,他的心暖暖湿湿的。
半夏接到震的电话的时候,十二月开始来得很早的冬天并未能使年轻的腿感到疲备,即使是站了三个小时,她想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站一辈子她也是愿意,他终就是只是她的。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都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她一过来大家的话都停了。她无语,上午开会的时候同事静跟她说:“你知道吗?她们你和震的以前相恋八年的那具女人长得很相似。而且最近震还和其它的女人约了会,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半夏没有说话,只是告诉她这一切她都知道,她不明白这些静为什么要把这些话对她说,她觉得很难堪,而且她也不能替他解释什么,事实上和谁吃饭约会,她从来都不问,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她一直认为一直人想法是出自于自己的心,如果心是定向的,那么他的方向就是确定的,只是她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当着她的的面说他跟别的女子约会相亲之类的,她怎么都不明白,她本想告诉她们震是不会那和做的,可是她坐在那里只说了句我知道的。
那日的会议震没有来,她没有折纸鹤。
过后她匆忙忙回家了,她想拨通震的电话,可是电话拿在手中她却不知道该拨哪些号码?
她想他不会的,连她都不相信震,他可真就孤立无援了,可是那几日震都没有打电话给她。难道如人们所说的,她和他就像午夜的电影,散场后只有孤独与冷清。
……
那些青春的歌瑶
那些誓言一遍一遍
采着莲花归来的女子
手上撑着荷叶
遮住年少轻春的脸
遮住忧伤的眼
多少年华过着
莲花荷叶女子
都恍若去烟
只剩忧伤的眼
回顾昨天
……
后来震订了婚,震握着她的肩跟她说的,让她不要相信其它的人的话。半夏半天没有说话,她说:“我从来都相信过其它的人话,你是我的唯一,唯一相信的人,于是我错以为我也是你的唯一,你都能和其它的人订婚,你都不跟我说一下,我也是愿意嫁给你的,你就那么等不及要结婚吗,我十八岁,我也是可以结婚的,我是可以结婚的……”
震抱着她说等他,半夏立在那时没有动,她口中一直说着,我也是可以结婚的。
好久半夏突然问了句:“是不是仅仅因为我和她长得像,你无法接受我?”
震摇头说:“你们不像,一点都不像”
“你骗我!”半夏声嘶力竭地说,她拿起手中的发卡用尽浑身力在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迹痕,血随着那条痛或深或浅的流出来。半夏笑了笑,她告诉震:“我毁了它,你是否就能够忘记一切,接受我呢?”
震使劲的抱着半夏一直不停地叫半夏的名子。半夏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回去了。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子一直呼唤他的名子“半夏,半夏……”
半夏很快的离开了那个小镇,去了城市,那些浩大而陌生的城市,半夏呆了十年,当初脸上的那条疤痕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她只是听说震没有和那个订婚的女人结婚,可是他还是一样,不停的转换着女友,他再也没有见半夏,有一次半夏的手机上有个陌生号码发的一个信息:“任何时候,我都想,见你一面,告诉你。在哪儿,我都想见了一面”。
半夏猜测那是震发的短信,可是时过竟迁,她回了一个信息后那个号码就再未在她的手机上出现过,她是这样写的:“不愿再见,不想再见,再也不见”
如果像电视或是小说一样,在街角或是曾经的路口都能遇到的话,那么世界便完美了许多,十年,那些追求半夏的人都说半夏是这个世上绝无仅的,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她对别人笑笑。她摸着那个曾经疤痕的位置,她永远都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人和她如出一辙,而且她曾经被一个人多么的深爱过。
只是再也没有人说她就像是他的回声,在这个住过很多的城镇,如今穿红色毛衣的半夏,已经不是初见时的绿衣纷飞拿着桃花笑着说:“多好啊,你看这样多好啊”,人生若只能如初见,再
也不可能如初见了,这个镇上所有的人都遗忘了远方的半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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