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颇有些教书匠模样的男人默默地站在我的面前，怀中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

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陈旧的卡叽中山装，搂抱着女孩的手臂上吊着一网袋的毛衣和花布衣，看不出尺寸大小，下身长裤的一边裂了条缝，前边也开了裆，露出里边的棉毛裤。

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着。掩饰不住企求施赐意味的是那双眼镜下苍老、疲惫而无神的眼睛。

小女孩两手缩在男人的怀里，紧紧地依偎着他，头却微微地扭向一边。

阳光柔柔地照着那男人的背，照不到小女孩的面容。

这是两个怎样的乞丐哟！

我无言地从瘪瘪的口袋里摸出几枚绷绷的角币，颇觉得有些尴尬地，塞给那男人。

男人接过角币，沉郁地说声：“谢谢”，便转身走向另一户人家。那正是他怀中的小女孩头朝的方向。那人家有一个一样年纪的女孩，此刻正在吃饭。是年轻的母亲喂着吃的。女孩不肯吃，撒着娇。年轻的母亲和小姑正不停地哄着。

男人慢慢地走过去了。我见到他怀中的小女孩目光怔怔的。

年轻的母亲微微地抬了头，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说：“怎么总有那么多讨饭的。”便又低头去哄女儿。

男人站着，窘窘的，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扯动着。

一片沉寂。

天上淡淡的云悠闲地摇晃着，日懒懒地躺在其中，随手甩些瓜壳儿出来，于是大地便有了光。

光是好的，光走在人间，人间充满了温暖。

男人背着光，他怀中的小女孩没有光。

小女孩轻轻地在男人的怀里动了一动，那男人低下了头，向小女孩摇了摇头，转身走去。

光整个地扑在男人的怀里，拥着小女孩。小女孩不胜其光似的，闭了眼。

男人抱着小女孩走进小巷。

小巷弯弯曲曲，四周是日益攀高了的民房。斜斜的光走不进其中，光消失了。

小女孩的头抬着，回望着不远处光中的天伦之乐，双目中闪着光。

是一片很美的景吧。我想。再想，便有些茫然起来。

不被阳光笼罩的小巷的阴暗正汹涌着向我鼓吹。天边的那日是懒得够可以的了，光总也不够温暖。所以也就有些寒意。

光是自然的光，我当然无力再造些出来。也就只有暗暗地品吮心灵撕扯中的裂痛。让世界充满光。我很想。然一样的日光下的世界却并不能同样的温暖，这又有谁能改变呢？

呐喊于灵魂之深处的，终究只能沉寂于灵魂之深处。

我默默地望着小巷。

小巷空寂寂的，一双稚嫩的闪着光的眼睛浮于其中，游移不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