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家里有电脑,可是除了写作我还没有真正上过网,更没有聊过天。这天,心血来潮上了一个“怀旧网”,竟发现有个叫“红峰山”的网友,眼前突然一亮,让我想起许多往事:
文革后期,我初中没毕业就被分配到一家大型钢铁厂,在政工科当干事。科里除了科长有三个科员,我,齐树山,还有一个小姑娘韧红。那时政工工作除了开会写稿就是搞大批判,出专栏是主要任务,“红峰山”就是批判组的名字。我试着点击,那边传来一串文字:
您好,我是红峰山,请报上名来。
我开始敲击键盘:
我叫峰振弦。红峰山是您的真名吗?
不、不、我叫韧红。你真是峰振弦,齐树山在你旁边吧,你们总是在一起的,是不是……
那时的韧红二十来岁,两只大眼睛,两条小辫,身材很是轻捷,当然就成了我俩追逐的目标。我们都喜欢文学、摄影、绘画,有一定的艺术天赋,谈天说地的自我感觉良好。湖边、公园、树林成了我们自我陶醉的乐园,年轻真好……
好是好,两男一女,时间长了,年龄大了,在一起总是怪怪的,后来韧红又邀来她的同学严柳,算是凑上了对儿。四个人除去工作,就是一同傻玩,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后来我当兵去了南方,三年的鸿雁传书,加深了我和韧红之间的感情,最后到了山盟海誓永不变心的地步了。第三年我有了探亲的机会,韧红说到车站去接我。我想天很冷,她一定穿着我送她的那件银色军大衣,围着白围巾,白白的脸被冻得通红,焦急地等待我的到来。
可是,我失信了,一场自卫反击战打响,一去就是两年。再回到家乡时,已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只有桃花笑春风了。原来韧红的养父突然去世,韧红便成了孤身一人,他的亲生父母怕女儿受委屈,把她接回了北京。我站在已被尘封的低矮平房前,黯然失色,探亲假只休了两天就匆匆回了部队,一去就是二十年……
树山不在这,他很忙,经营者几个连锁店。
他还好吗?严柳怎么样?
说来真是一言难尽,阴错阳差,本来你的回京,促成了他们的好事,可是临走时你保的什么媒呀!你知道,树山是喜欢你的,后来有了严柳,你的举动伤了他的自尊心。不谈他了,你还好吧?真的,我很想你。
我也是。很抱歉,没能等你,但不是故意的,我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二十年过去了,我和树山、严柳都成了家,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过,我脑海中、睡梦里有时还会闪现韧红的影子,清晰地展现风华正茂豆蔻年华的那一幕,想来总是怦然心动,令人回味无穷。
这天,我们聊得很晚,谈了她回京后的一切一切,从恋爱到结婚,从一个店员到经理,从工作到退休,她娓娓道来,我洗耳恭听。我使劲听着,听着,听着,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对方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眼前竟是那个穿着军大衣,围着白围巾,总是笑眯眯的小姑娘……我恨不能立即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我必须见到你。
我也想见你。
说是说,做是做,哪有那么简单,两地相隔一千公里,虽然交通发达,总得有个时间,再说到了晚上,还可以聊聊天嘛。聊什么呢,聊过去的风华正茂,聊分别后的朝思暮想,聊春天的花前月下,聊冬季里的皑皑白雪,越聊越盼着见面的日子,越聊越向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暮秋,北京的香山已是满坡红叶,相见的日子就定在一个周日的傍晚,我特地买了鲜花,登上北去的列车。可是我没有见到韧红,我压根就没有走出车站,因为我恐惧,我害怕,我不能容忍岁月的利剑把一个小姑娘变成老太太!
对不起,小峰。我没有赴邀,我没有勇气,我害怕!
是的,我也害怕。我见到你,你就老了,我不见你,你就永远年轻。
是呀,那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是一幅凝固的油画,一段到此为止的优美乐章,一部没有续集的电视剧。
这是一块珍贵的琥珀,需要我们认真的收藏……
(完)
本文已被编辑[小痕繁华]于2007-9-24 9:10:5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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