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猪头秋江

发表于-2007年09月23日 晚上8:14评论-0条

(题记:本篇说爱情,与国事无关。)

我说过,我喜欢平淡恬静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我只适合做一枚螺丝钉,有时候有用,那就是把各种部件连接在一起,永远不会放射机器的光辉和构件的异彩。最关键的原因是螺丝钉不会吹牛拍马,这是最大的缺陷,所以我认命。因此我埋头苦干,心安理得拿着属于我的那份银子。

局座电话要我去他办公室。坐罢,寒喧几句,下文有了,说局下属一家公司现在处于瘫痪状态,党委研究了,要派个能力强,水平高,正派公道的人去整顿,大家一致推荐我。哈,烂货向我推销,好事能轮到我吗?我立马拒绝。

那几天,我好忙,党委书记,纪委书记…··轮番找我,软磨硬哄,唉,“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公司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账面只有208元钱,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钱,此时我才知道金钱的魅力呵。寸步难行的体验由此始。

没办法,贷款,整理各类档案,办公室的简单装修,聘请技术人员等等,忙的焦头烂额,总算外表上给人感觉到了公司的硬件形象,接下来就要找米了。

小黠来电话说,好几天没见,晚上一起吃晚饭,阿弥陀佛,天降甘霖。

小黠的表情出,她心疼我,她不希望我那么辛苦,既不为往上爬,也不为衣食住行担忧,何必那么累。不管怎样,和小黠一起,幸福的感受,总比辛苦轻松多多。

我知道,小黠是对的。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需要你,你才能露一手,归根结底,还是“飞鸟尽,良弓藏”,但,我的性格是既然答应了,就只有尽力而为。

“米”,有了信息,这是江水入海的小镇,常驻人口二十万,享受副县级待遇。这里曾经特大台风袭击,损失惨重,作为省市的重点防洪工程,标准堤塘建设,是当务之急,这是沿海地区的“国策”,而且投资规模相当大。公司的起步,看来要在这里打开。新任经理的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猛冲猛撞,竟中标了,工程量1500万,不错,出师大捷。那时,说我水平高能力强的有,说我运气好的有,所谓不知我者谓我莽撞,知我者晓得我心细,反正在中国胜者为王嘛。

第一个电话告诉小黠,小黠很平静,说,合同没签订前,慎之慎之。

对!俗话说煮熟的什么什么飞了,可不能麻痹大意,要“建立巩固的革命根据地”。马不停蹄,赶到市里,唉,我怎么就变成马啦?

市招标办主任和我对面坐在包厢里,很和蔼对我说,倦总,有关你们公司的控告信已到我这里,主要说你们是皮包公司。我暗暗心惊,真佩服小黠,简直就是女诸葛,是啊,名不见经传的烂公司,一露手就中了标,人家不想把你弄掉,鬼才相信。

“哈哈,主任啊,我可是正宗的国企呵,如假包换,至于目前刚起步,比尔·盖茨创业阶段也是白手起家。”话一出口又后悔莫及,我是否太狂妄了。好在主任根本没在意我的话,意味深长对我笑笑,说,我尽量帮你们吧。主任金口一开,我如蒙大赦,当然我也算聪明能干,趁小姐们唱歌喝酒时,和他拥抱一下,把一只大信封悄悄塞进他的西装口袋里。

没几天,中标通知书到。窃以为唐僧已经取得真经,满心喜悦,小黠炖了鸽子西洋参犒劳我,兴高才烈,不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加点酒意,亲亲热热和她拥抱了一回。那舒服劲儿,好比老猪吃了人参果,十万八千个毛空都张开了。

小黠说,别高兴太早,也许后面的难度更大。对,都说万里长征嘛,或者万丈高楼,保持清新的头脑是绝对没错。

签订合同是在镇政府会议室,赶车,迟到了三分钟,哇,偌大的会议室坐满了三军将士,分管副县长主持会议,首先介绍与会人员:市里的,县里,镇政府的党政领导,水利局,标准堤塘工程建设指挥部,还有银行,公证,税务,工,青,妇,居委会,村民小组......。接着谁谁都发表了重要讲话,脑子里像鲁迅看社戏,也没多少听清他们咿咿吖吖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合同签字毕,热烈的掌声,然后宣布:根据廉政建设原则,今晚不安排晚餐。照内线朋友吩咐,急忙按人头发红包,每人二百,足足发了六十九个。啊!

给半个月时间安排现场的各种准备,完毕后正式动工。对,支出得让财务算算,有:押金5%计75万,编制预算和做标书5万,差旅费4万多,ktv、餐饮费6万多,还有各种额外打点12万,了不得,100多万了,其中押金是可以拿回来的,其他30多万么,会计问如何做账,当然列入成本核算,可科目呢?做吧,那是你们的专业,只要审计时别出乱子就好。我害怕纪委的双规,再说那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开支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不能牵连别人和帮忙的朋友。我知道纪委的双规,可不是闹着玩,听被规过的一位经济有点出格的朋友说,那里面玩艺多,什么连续60小时轮番轰炸啦;骑马蹲挡式站立8小时啦;让你站着,用一千瓦的太阳更对着你的眼睛啦;拿大号中华牙膏挤进鼻孔里,等你鼻孔塞气自然张开嘴巴时,又猛地把牙膏挤进喉咙里面;饿了三天,然后把酱色红烧肉,绿色菜蔬等等美味佳肴摆你面前,温和地教导你:说出来吧,说清了就可以吃这些食物了......。

会计说,我们是国家企业,不好那么做,我说改革开放,那么笨,懂不懂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所以国企比不过集体,集体比不过个体,就是这道理,国企能不跨吗?

也是,想想在ktv里,让哪些摸摸小姐胸部大腿的开支,换成一张巴章大的纸片,就顺理成章的缥缈云天之外,恶心,恶心也不行,流行呵,属于流行的,管它是病还是优良作风,都自有它流行的道理,最后大浪淘沙,金子留下,尘埃淹末。

小黠的电话好歹把我的烦恼驱散,她的语音是那么好听,而她的话都非常在理,她好像是同时学心理和管理科学的,其实她是学中文的呵。我真心诚意地夸了小黠,小黠倒也谦虚,说那都是书上看来的,唉,女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我说:“你是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人类社会具体实践结合的最完美无缺的学者。”小黠“哼”了一声。小黠说你得买个手机,印个“明骗”了,那是另类身份证。

基层机关的一个小吏,平时性格不嫖不赌不串门,上下班三点一线,特权是公家电话可以随意打,根本没必要用手机,免费的电话当然习惯的很,虽然我不是葛朗台,但我绝对不是雷锋。

手机有了,耳朵忙了。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市里的,有本地的,也有工程所在地的。那些声音都很好听(当然没小黠好听),熟悉的不说,陌生的都先自我介绍是某某单位某某负责人,差不多都是些有脸面的角色。他们的意思大同小异,都是说亲戚在做着什么什么,希望能在那工程中承担点什么什么,哈,世界真美,我的朋友遍天下,手机把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朋友多归多,还得分门别类地筛选,选择最佳的结成神圣的共产主义联盟,就是马克思说的徘徊在欧洲上空的幽灵。

于是我把打桩(这是工程中最赚钱的部分),水泥,钢材,砂,石子,路灯,各种特殊材料的采购分别给了君子国、乌鸡国、狮驼国、女儿国......的国王的亲戚们,要说的是,他们的价格绝对不高于市面行情,因为友情为重嘛。

把这工程比作一头猪,我把猪蹄膀、猪肝、猪心、猪舌头、猪肚、猪里脊、.....都处置好了,剩下的是项目经理、技术负责人、安全员、施工员、木工、泥水工、钢筋工、电焊工、普工等,做具体的技术和力气活,是最宝贵的那部分,是猪头!好比电脑的主板。

当然也没忘当地的烂仔,他们是牛头马面,绝对不能得罪,这样把猪头的皮也剥了,剩下血淋淋露着白牙的一只猪头。

施工现场有项目经理负责,我这个“总”经理当然不必事必躬亲,除了每月的列会,重大事务外,还得忙其他,还要争取更多的业务。有时常常夜间在途中,白天跑事,人也黑了,小黠见我如此,心疼之色经常像乌云遮在她那好看的脸上。

手机响了,是项目经理来的,说工程要停工。问其故,说是当地港务管理处认为我们把打桩挖出的淤泥堆在江边,影响航道通行,事实是那当地港务管理处的头儿一位亲戚也做建材生意,想项目经理给点业务,项目经理知道连猪头皮都剥了,那还有肉啊。于是当地港务管理处发出红头通知:立即停工!工期既是一个指标,更重要的是要在汛期大潮来到之前竣工,得,快马加鞭,去拜会这尊神。

苏州西园有五百罗汉,那里能每个都拜过啊,节外生枝总有,面对取经的又一难,当年老唐同志八十一难呢,我还没那么多。

其实我们并没大错,堆在江岸边的淤泥,晒干后还要用来回填,根本不会影响航道通行,因为某种原因,秦桧老先生发明的“莫须有”警句,任何时期都可套用,问题在于我们烧香时大意,忘了某个菩萨。丑媳妇得见公婆,去港务办公室,处长(实际不过股级单位,它的上司市交通局正县级,交通局下属港务局科级,它还是交通局下属港务局的派出机构)正经危坐,我自报家门,他示意我坐,他滔滔不绝向我宣讲河道等管理法规条例,我聆听他的谆谆教导,如果留个画面,我一定是位很听话爱学习的三好学生。话入正题,他让我停工等候处理,罚款限度一万至十万。接着,我像回答老师提问,说明防洪堤坝的重要性,施工时效的紧迫感,我们工作不当之处的失误,并请他原谅,最后我邀请他晚上一起吃个便餐。他扬了扬眉毛,说晚上有饭局;我说那就明晚,一定给个面子;他说明天再看,我知道有余地了,满心欢喜,告别时我在他办公桌上放了信封。

小黠在市里开会,给她个电话吧,小黠说会议今天结束。准备马上回去。我说你来这里玩一天如何,反正也顺路,我陪你观赏月亮从海里升起的夜景。小黠想了想说,好。我更是心花怒放,我从没带她去外地玩过呢。

这里离市区一小时路程,小黠很早就到了。

说是小镇,这里是江流入海口处,数百年的商业埠,也是全市最大的水产品集散地,虽是一个镇,有20万人口,其经济繁华却比得上北方的一个中等城市。我陪小黠逛了小镇,领略了鱼港风情,品尝了海鲜。

晚霞红红,映在江面,泛起鳞鳞波光,我拉着小黠的手,缓缓沿着江边走着,在家乡小城,我从没和小黠并肩上街过,毕竟小城太小,人面太熟,我们现时还没合法的那张纸,闲言碎语也会杀人。小黠脉博跳动的频率,由她的纤纤小手传到我的心脏,我顿时觉得年轻了十岁。江风冉冉,江面船来船往,不一会,到了江口的海滩,被海水洗刷的清爽的海滩,十分安静,小黠快活极了,像小姑娘那样,脱了鞋子,在海滩上检贝壳,每看一只不同花色品种的贝壳,小黠都惊喜叫着,笑着。

夜色渐渐黑下来,海边的气候,只要太阳一落下,凉意便阵阵奔来,小黠只着短袖套裙装,靠在我怀里,静静的沙滩,有点露水的味道,湿漉漉的显的稍嫌沉重,偶尔闻见一两声虫鸣,此时的夜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抚摸小黠长长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体香,你知道吗,阿黑哥,你那美丽的容貌,甜蜜的微笑,还有那双会放电的眼睛,都让我那么陶醉,每次拥抱你,都让我有一种拥有你,就像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远方海面上,慢慢露出淡淡的光,我让小黠看去,月儿渐渐升起,仿佛从母亲身体脱胎的婴儿,晶莹滋润,不着丝毫杂质尘埃,像桔黄色大氢气球般轻轻在海平面略略晃荡,然后逐渐升高,说什么月上东山,半个月亮爬上来,都不如“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十四字描写那的那么绝美。月到高空,海天相连,古人说的,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高空万国明,我们和着夜景,品味了这一心路历程。良宵美景,小黠和我心照不宣,那意境,“只要人长久”。

晚上,请那处长,人员既定,项目经理、监理工程师(一位大学的退休教授)、指挥部的总工等人,我考虑这些人从外表上看素质还可以,小黠一人在宾馆,心总不安,便要小黠也去,小黠说我还是不参与了吧,你们的行话我说不上。我说,没事的,学形象思维的也要增加点逻辑思维呀,现代社会,酒桌就是一种逻辑。

宾主到了,我请那处长上座,那处长环视一下,拉小黠挨他身边坐下,我逐一简单介绍了席上主宾,介绍小黠时,我说这是我妻子。

从我开始,大家轮流那处长敬酒,那处长脸色慢慢霜天红烂漫,慢慢地,他的嘴也变成黄橙色了,黄段子接连不断脱口而出,每说说,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色眯眯看着小黠,话到即兴时,手也到了小黠的胳膊,小黠已经愤怒了,然而她还忍住。那处长手指对着我说:“我要、罚、罚、你、你、10、10、万,你、你、看着、办,不、不、然、就、就、停,停、停你、的工!”酒醉口吃,那最后的语气很干脆。那处长转过身子,淫荡邪笑,“你说,你、开、开口,什么、都、没事,哈,哈哈......”。说着,他摇晃着身子,“我去、去开房,你过、过来!”摇晃着身子,手指着小黠。监理工程师等人的劝解,总算不了了之。唉!

那时,我冷静,也许我的脸色很难看,我冷静!从那时起,我见到戴大盖帽,着制式服装的都想吐!见到“人民”xx、“人民”xxx的,都想吐,虽然我知道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但,你在某一碗菜中吃了一只绿头苍蝇,你一生都不愿见到那种菜!

那晚,我觉得很对不起阿黑哥,可是我又怎能想到道貌岸然的竟然是全身长毛的呢?我原以为全身长毛的是四条腿的呢!

高衙内!对,高俅的儿子。后来,我知道他是共[chan*]党员。

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是的,转眼两年多时间了。两年中我参加了十九次投标,中了十次,人家都说是奇迹。而且工程完成任务后优良工程六个(还有三个还在继续施工中。)

我累了,我不想再累。那两年多时间,我少了陪阿黑哥,我怕失去她。人都说爱美人更爱江山,或者说爱美人不要江山, 我没那本事,先天不足,根基太浅,那敢吹那个牛?说是拿坡仑说的,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士兵,只是,我管他拿坡仑还是拿破碗,我有个铁饭碗,胸无大志,但我绝对是个好士兵!就是那个科西嘉人拿坡仑,够伟大吧,最后还不被流放到一个小岛度余生?安详平和和阿黑哥携手度过平淡的今生的后半辈,我愿已足!

说激流勇退太狂,见好就收,我把所有的经济来往了结了,问心无愧。

三天后,我主动来到局座办公室,把营业执照、资质证书和我的辞职报告放在他的面前。

明天,我要买只猪头,带皮的猪头,去关帝庙供奉,求关王爷保佑小黠健康快乐,保佑我们以后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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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夕阳点评:

一篇现代版官场现形记。官场黑暗,大小官吏皆唯利是图,唯财方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