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跪在地上，等待着行刑。

死刑犯是我，我就是死刑犯！可那真的是我吗？不是，肯定不是！他很像我，那个等待着死神的死刑犯很像我，他的容貌，他的身材，他的衣着，那都很像我。我当然没有穿囚衣，可是，他仍然很像我，这没有任何怀疑，虽然我疑心那是我自己！可我却没有跪在那里等死呀！所以那不是我！也许是我的兄弟，亲兄弟，一个妈妈生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可妈妈否定了这一点，因为她只生了我一个，所以那不是我兄弟，那他是谁呢？

他跪在那里，跪在黄土上，对着苍天，对着日月，对着即将消失的苍凉的生命。他在等死，是的，他犯罪了，他需要死，他必须死！我很担心，很忧虑，甚至想否认这件事，可是它却发生在眼前，就在眼前。他很像我，他即将死，他活不了，他虽然很像我，可他却将要丧失生命，他肯定不愿死，有谁愿死呢？我也不愿死，我怕死。可那不是我，是他，虽然我们长得像，我感觉他是我，他就是我，可那毕竟不是我！因为我不用死，至少我现在不用死，我不用跪着被人砍死！那不是我！可是我为什么心惊胆颤呢？

他跪在那里，他的头颅一会儿将离开身子，他需要死，那就是理由！理由很重要，是的，理由是最重要的，尤其是死亡的理由，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人无非是生死，或生或死，还有什么可以超越这两样东西呢？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没有死，所有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他要死了，所以他的生很重要；你生了，所以你的死很重要，这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改变的！他要死，不是我，却感到那像我，我的生死，他的生死，为什么这么强烈呢？究竟是为什么？

他犯了罪，他要死，但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他是个死刑犯，他要被砍头，他的命令就那么重要吗？对那些人来说，他必须要死吗？那个人像我，我没有犯罪，我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杀人，没有害人，没有欺负过人，也没有侮辱过人，可我为什么要承担罪名呢？我没有承担，是的，我没有，可他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吗？他没有罪，他肯定无罪，因为他像我，而且他好像就是我，我们一模一样，我们没有任何差别！对！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要被砍头，那我也一定要砍头喽！可我为什么还呆在这儿呢？他在那儿跪着，我为什么没有呢？

他不应该死，他绝对不该死！我也是，这本来就与我无关，可因为是他，是他这个死刑犯，所以与我有关，所以他的死，也一定是我的死，这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谁死不一样呢？可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我死不了，因为没有人拿着砍刀对着我，虽然这样，可他跪在那里，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我感到我的脖子凉森森的，我觉得我的脑袋将要离开脖颈，我的项上人头将要被取下，我的生命将要完结，我要死！天呐！这是什么感觉！难道他死就是我死？为什么我活不等于他活？为什么?

他孤零零地跪在那里，他是一个死刑犯，将要被砍头，他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他很平静，像水，像死水，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一刀的来临，因为他是死刑犯，他要死，必须要死，一定要死！

我闭上眼，一刀砍下去，是的，我就是那刽子手，我就是那把刀！

我感到头掉了，一股鲜血喷出，像烟花。

他死了。

我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