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夜,思绪弥漫,情感凄怆而又温暖。每至中秋，思乡愈浓。登高可以望远，但望不到家的灯晕。

小时候在农村，父亲在城里教书。八月十五月儿圆，母亲就让我们站在村口等。等一个高大的身影，等自行车前把上挂着的月饼。等到了，一个站在脚蹬上，一个爬后架，父亲总让我骑在前梁，听他急促的呼吸。夜雾如纱，银轮朦胧。一家人围在院子当中，说话少，吃的多，有煮花生，有青苹果，有鸡肉，有月饼。那时的月饼包装很朴素，却是那样的香甜味美。也许不是月饼甜，是心甜呢。

后来跟随父亲进城上学了，也体会到父亲的沉默和威严了。平时不理我，在校犯错就打骂。一个冬天，过于贪玩，溜冰时弄丢了那条褐色条纹的围巾，父亲二话不说，操起门前铲雪的铁锨，无节制地拍在我头上，邻居忙拿一顶棉帽上前捂住我的头。一个大窟窿，血流如泉涌。不知道父亲当时怎样想，我却没有丝毫惧怕，也许死了更好。那些年回家过中秋，再没机会骑前梁了，默默坐在后面打盹，还摔下去几次呢。到了家，什么都不想吃，只想扑母亲怀里痛哭一场。可至今也没实现一次。

大了，虽求学在外，可明显地觉得父母的关系一年不如一年。母亲不善言辞，遇到再大的委屈也不吱声，但看她的额头，就知道了很多。所以，到了中秋，不思乡，只思母。寄回去一斤较好的月饼，自己则结伴爬山了。几天后，父亲写来一封信，字很少：你不回，月饼也没人吃，你妈早早睡了，我喝了一点酒。读罢，有点泪，但不多。

参加工作了，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忙了。为了站住脚，更忙了。中秋团圆，一大家子，三代共坐，饭菜很丰富，丰富的都不记不清都是什么了。说的话却那样的稀少。给父亲开一瓶白酒，小饮几盅，相对无言。月饼很高档，母亲吃了一个，很专注地品味。我和父亲分吃一块，甜腻胀胃，有明显的香精。小孩都不吃，他们不明白月饼里面包含着什么啊。

而今，我远在他乡已经四年了。以前的命运基本都是父亲安排的，工作了十几年，我想扔掉铁饭碗，下海闯江湖。开始父母都不同意，游说多了，父亲终于开了口：别把问题看简单了，你自己把握吧。到了兰州，苦于开拓市场，忙于奔波，心也乱了，情也没了。都是父亲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正和客户应酬，手机响了，就跑出去扔两句，挂了。回家已是半夜，手机又响，父亲那头说：资金紧张了吗，我和你妈又攒了四千，明儿给你汇去。电话挂了，泪很狂。父亲抽烟，退休前都抽五块以上的。我出来后，挪用了他们全部的积蓄。听姐姐说，父亲现在抽的烟没高于两块的。

月明月又圆，儿子提议中秋节去山上过。山不高，但可以望的更远。看不见父亲苍白的胡子和狭细的眼，可我却觉得他可以看到我们幸福的笑，还有在月光里熠熠的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