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童年,从情理上讲,似乎更是不可思议。稍稍长大一些,母亲的出生真正的成了一个谜。将她牵扯进无数次运动中的姥爷,既然是阎锡山的军官,那么母亲的童年应该至少是衣食无忧的。然而,事实上出生与一九三八年的母亲,在一九四八年就参加了工作——成为一家纱厂的童工。这个时候,太原城是尚未被解放的。
姥姥在年近三十的时候,有了妈妈。据说,姥爷的年龄比起姥姥来,还要大着许多。姥姥讲,在妈妈之前,她原是有过一个女孩儿的,只是未及长大,便死去了。妈妈出生以后,姥爷总说是上天又还了他一个女孩儿,取名的时候,也便取了“如烟”。想来,那个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姨妈,应该是长就了一副如水如烟的摸样。在妈妈的记忆里,姥爷对这个上天还给他的如烟,也是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娇惯。只是她最初见到她的爷爷,却是到了两岁以后,她的爷爷听说给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丫头取了“如烟”这么个名字,不禁皱了皱眉,说道:“这个名儿初初听起来倒还好听,只是如烟,太轻了,只怕是挣得过命,挣不过运呢。”而那个时候,意气风发的姥爷并不以为然,只说是:“不会的。我,不许。”
然而,他终究没有能够将他的掌上明珠关照到长大成人。
妈妈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的记忆里,战争的影子却极少。只是隐约记忆着似乎是居无定所的样子,并没有一个一定的地方就叫做了家。于是,也便没有正式的上过新式的学堂,读书识字。而是请着一个教私塾的先生,妈妈最初接受的教育,便也还是老式的,背着百家姓、三字经的教育。这种教育也并没有延续多久,便匆匆结束。
妈妈命运的第一个转折,正是发生在她有了正式的居有定所的家之后不久。那年,妈妈九岁,她的小弟弟一岁。一天晚上,在朦胧的睡意里,隐约感觉着爹和娘来到她的床前,似乎还停留了一会儿的样子。从那以后,姥爷杳无音信。再不久,一场大火将家烧到面目全非。姥姥带着公婆,带着儿女,住到了不远处的窑洞。结束了第一次接受教育的经历。
再不久,照顾着瘫痪的公公、失明的婆婆、以及年幼的弱子的姥姥,终于无法应付日常的衣食用度,将昔日的千金小姐送进了纱厂做了童工。
太原解放以后,妈妈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接受教育的经历。这个时候,她开始在工作之余,接受速成教育,完成了小学学业。同时,展露出能歌善舞的特长来,开始时断时续的演出,和时断时续的中学学习。并且终于小有成绩,在十五岁的年龄登上了人民大会堂的舞台。后来,也曾经接到大学的通知,有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再以后,所有的事情,在一夜之间完全改变。在一次演出中,装扮整齐的她准备登台的时候,被临时替换,实际上是从此之后彻底替换。成了反革命子女的她,没有登台的资格了,正式成为一名纺织工人。
妈妈有了姐姐,也是到了三十岁的年龄。父亲比起妈妈的年龄来,也是还要大着几岁的样子。到了我八岁的时候,终于得知,原来在此之前,父亲和母亲都是各自有着一个女儿的,那一年,他们各自的女儿,几乎同时的回到了这个家。
后来,随着年龄的渐渐长大,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下,种种矛盾也随着渐渐长大,终于到了解体的地步。那个时候,离婚要经过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第一次申请是一定不被批准的,只是调解,调解之后要经过两年的时间,提起第二次申请,第二次申请通常会被判以分居的结果。分居两年以上,提出第三次申请,才有了正式解除婚姻的可能。在这种反反复复的过程中,父母的婚姻,从来由到结束,终于被我们所初初了解,他们最终走向解体的婚姻,也最终被我们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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