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苦熬了三年的雄终于拿到了一张成人大专院校毕业证书。文凭有了,工作却还得再找。想想也应该,如今正规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都得自己找单位联系工作,何况这些在成人院校混了几年的自费生呢。因此,一毕业,雄就不等不靠,自觉地开始四处求职。
雄应聘过公司保安,做过酒店礼仪先生,但是,哪个工种雄都没有长干过,不是雄被公司解聘了就是雄炒了公司的鱿鱼。再后来,雄被一家叫做江南水暖配件的公司聘用了。不过,说是一家公司,倒不如说是一个门市部,一间小铺面,两个货架,几节柜台,里面摆放着成堆的雄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铁疙瘩——这就是江南水暖公司的全部家当了。
经理是女孩,叫黄小敏。看上去,年龄也和雄相差不大,白白的脸庞,娇巧的身材,典型的江南女孩。
说实话,初进这家公司不像公司,铺面不像铺面的小店时,雄的心就凉了半截。雄所想象的公司应该是有宽大的写字楼、进进出出的西装革履的白领先生和丽人,那一刻,雄真的准备后撤了。但是,那天雄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看着黄小敏那双清澈的眼睛,雄竟然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说来黄小敏也不容易,她来自浙江一座小城,14岁就随叔叔来到西北这座边城,先是给叔叔看小孩、洗衣服做饭。后来,叔叔小孩上学了,叔叔生意也做大了,叔叔就让她到前厅来帮助招呼客户。这样过了两年,黄小敏耳闻目睹,对做生意也有了一定的基础。后来,叔叔给了小敏50000块钱,让小敏回老家嫁人去。小敏拿着这笔钱自己开了一家水暖配件公司。
做水暖配件生意得主动上门去找,虽然小敏过去在叔叔公司里认识好多个老板,但她从不主动去找他们,她说她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挖叔叔的老客户。因此,他们就天天往外跑,看到哪里挖地基,他们就厚着脸皮找上去。
雄在小敏这里干了将近两个多月,鞋跑烂了好几双,脸晒黑了许多,但是除了通过同学的爸爸这个关系做成了两笔万把块钱的小生意外,其它一笔也没做成。
有天下午,雄跑了一圈回去,见一个老头正气势汹汹训斥着小敏,小敏脸上堆着笑,一口一个大爷赔着不是,雄在旁边听了半天,原来是小敏欠房租快半年了,人家是来下最后通牒的。雄把老头劝走后,回过身来,小敏十分尴尬地朝雄笑笑,那一刻雄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晶莹的泪花。
雄知道她已囊空如洗,精疲力竭了。他们坐在一堆铁疙瘩上,雄想劝她几句,但是一向能说会道的雄这会嘴挫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天黑了下来,小敏还那样坐在那里,雄也不敢走。
本来,雄是想干满这个月拿了工资拍马屁走人的。雄的一个同学在广州为他联系好了一家电脑公司,但是,看着一脸沮丧的小敏,雄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这时候雄不敢提走的事。
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雄提醒小敏,说:“老板,该下班了。”
小敏这才醒过神来,她坐起来,说:“你走吧,我再坐会。”
这种情况下雄怎么好意思离开呢,雄摸摸钱夹,还有些钱,雄想不如请她吃个饭,也算是好合好散吧。于是雄说:“老板,谢谢看得起我,我来公司这么长时间了,一笔大业务都没做,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今天,我想请你吃顿饭……”
小敏轻轻地抽泣着说:“是我对不起你,都两个月了,我一分钱工资都还没给你发。”
雄十分男子汉地说:“钱算什么,不就是纸吗?我找工作图的就是个好心情。”其实,这是违心话,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不死不活的小公司里,心情能好到哪里去。但这话雄不能给老板讲,那样做,不等于雪上加霜,往她心里扎针吗?
小敏站起来,说:“还是我请你吧。你说,到哪?”
雄说:“哪有男孩子让女孩子掏钱的?”
小敏说:“哪有老板让他的雇员掏钱的?”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来到一家小饭馆,点了几样小炒,小敏还特意要了一瓶白酒,雄说:“就我们两个人,酒就免了吧?”
小敏说:“什么都能免,今天这酒不能免,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说完这话,小敏就发觉说露了嘴,羞得满脸通红。一种异样的感觉在雄心里升起。雄小声说:“要不就来瓶红酒吧。”
小敏不理雄,她让服务员打开酒瓶,斟满,端起来对雄说:“谢谢你这两个月的辛勤工作。”
雄也端起杯子,和她碰了碰,说:“谢谢老板的夸奖。”
“别再叫我老板了。”小敏将酒一口喝干,放下杯子说。
雄心里—热,但嘴上还是说:“你就是我老板嘛。”“你就叫我小敏”,小敏说:“这两个月来,我看出你是个不错的男孩,只是我的公司大小了,说句实话,到一个大点的公司你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
雄装着十分委屈的样子对她说:“老板,难道我的工作没做好,你要炒我鱿鱼吗?”
小敏摇摇头,泪眼婆娑地况:“我不炒你,你也会炒我的。”
雄没想到她旱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雄脸有点发烧,端起酒来,一口喝完,十分侠义地说:“老板,我不走,我就跟着你干。有没工资都无所谓,只要有碗饭吃就行。”
小敏是真的被雄感动了,她一把抓住雄的手说:“你看我真的很笨很没用,是吧?”
雄坚决地说:“不是老板你做得不好,而是现在整个市场都疲软。你看国家总理都天天在喊,要拉动内需促发展,一会降低利息,一会征利息税,一会大搞基础建设。何况你一个女孩子,支撑着这家公司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我早就累得趴下了。”
小敏转泣为笑,她说:“没想到你还这么会讨好女孩子。”
雄趁机说:“老板,像你这样的人,何必这样折腾自已呢?说不定,你换个工种换个环境就会发的。”
“没想到你也这么看我。”小敏长叹一声,端起酒来,又是一个杯底朝天,然后又说:“我何尝想苦自已?我也知道青春、漂亮就是少女的资本,如果我愿意的话,肯为我花钱的男人有的是。可是,那样与富人杯中的宠物又有何异?你看我现在这样地苦苦拼搏,比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做自己的老板,能够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雄没想到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小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一刻,雄真的打消了辞职的念头,不管怎样,雄要帮助小敏支撑起一片天空。
从此,雄和小敏开始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绞尽脑汁地为公司调整经营方向,改变过去那种大而全、什么水暖生意都想做的经营策略,注重运作那些科技含量高、市场又还没完全打开的新产品销售。一般这些产品的生产厂家为了推广他们的产品,都能做代销,暂不用商家付款。但这也有难处,因为是新产品,首先是开发建筑商怕增加建筑成本,他们就还要跑质量监督管理部门。所幸的是他们的功夫没有白费,由于经营得当,在产品选择上选择了一家质量过得硬的大厂,他们的销售一天好过一天。那一段日子,雄整个人都像—只被抽了一鞭的陀螺,不知道累也不知道倦,只是不停地跑呀转呀。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的秋天,他们终于有了可喜的收获,不仅打响了自己公司的招牌,甚至有了一定的资金积累。为了拓展业务,他们租赁了一家酒店的套房,真正有了自己的写字间。而且,他们还有了自己的车,那是产品生产厂家奖励的—辆客货两用车。这—切,都增添了他们一份闯天下的豪情和信心。
当然,在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他们的爱情也在升温,只是谁都不想去挑明这层关系罢了。因此,尽管雄张口闭口把小敏叫做老板,但那样其中的情感,只有两个人才能体会到。
又是一年的秋天,他们又接到了一笔大的合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合同的约定,除去必要的打点和各种开支外,做好了,可以挣回20万。老板小敏脸上每天都写满笑意,她说:“这20万到手后,你想干什么?”
雄逗她说:“我又不是老板,问我干什么?你挣的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小敏一听这话,果然生气了,她说:“那好,挣了这笔钱,我就回老家找个男人结婚去。”
雄知道,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早就做妈妈了。她家里也好几次来电话,让她回去订亲戚家,许多次,她都问雄怎么办?雄知道,她的的心里想的是自己,她问雄的意思其实就是希望雄能把那层隔在面前的纸捅破,但是,雄总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大男人的面子。毕竟她是老板雄是雇员啊!
雄见小敏生气了,就说:“奖励你的员工好吗?要不,咱们趁国庆节到西藏玩趟去吧。”
“想得美!”小敏看着雄坚定的说:“这个国庆节,我哪里都不去,就到你家去。”
雄心里一动,嘴上却不饶人地说:“访贫问苦啊!”
老板小敏气得两眼泪花直转,举起小拳要打雄,一拳没打上被雄搂进怀里,她无力地挣扎着说:“你想干什么?”
雄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不想干什么,只想国庆节把老板娶回家。”
小敏一声娇叫,夸张地说:“好呀,原来你早有预谋啊!”
雄动情地吻着她,说:“是的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开始预谋了。”
国庆节快到了,他们履行完那笔合同,开始了结婚筹划。在雄心里,雄是真心想回雄出生的农场去风风光光结婚。雄早年丧父,是母亲把雄拉扯大的,雄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同时,男人的虚荣心也促使雄回家乡去结婚,雄要让乡亲们看着美丽的新娘子。但是,想到自己家在偏远贫穷的农场,雄怕太寒酸了,委屈了小敏。于是,在商量结婚一事的时候,雄说:“我们还是旅行结婚吧,那样也可顺便回回你家,你也好几年没回家了。另外也让我看看还未曾见面的老岳父老岳母。”
聪明的小敏看出了雄的心事,她说:“不,旅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岳父岳母什么时候都能看,但结婚不一样,我要真正地让你把我娶回家。”
雄故作担心地说:“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结婚那一天,你脚不能不能踏地,得我把你抱回家去,那了累死雄了。”
谁知小敏听了这话,竟然高兴地说:“这样好,这样好,我就是要你抱我回家。”
2006年的国庆节,雄和老板小敏——雄的新娘,在雄的家乡,一个还比较贫穷的农场里举行了婚礼。那一天,按照家乡的习俗,贺喜的亲友们远远地就把车拦了下来,雄十分听话地走下车来,抱起了新娘,在人们的羡慕和祝福声中向雄出生的老房子走去。
那一刻,怀抱着俏丽的小敏,雄忘记了劳累,有的只是幸福和自豪。
小敏紧紧搂着雄的脖子,附在雄耳边轻声说:“我真想,就让你永远这样板抱着我走下去。”
-全文完-
▷ 进入南香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