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江中,渡船是岛中人与外界往来的唯一交通工具。天朗气清的日子,迎着朝霞或落日的余辉,泛舟于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上,这时候的心灵是绝对的敞开的,包容得下的何止是两岸盈盈绿色。坐在船上,头顶是辽阔的天空,脚下是悠长的河流,人在水中漂浮,脱离了土地,就有一种无根的感觉,也正因如此,人才真正进入了天地之间,与天地融为一体,便会有《易经》中天一生水的慨叹与追寻之念,一切思想在水中稀释涤洗,或淡化或明晰。
但渡船是有班次的,时常会有人匆匆忙忙赶到渡口,却见渡船已离码头而去,按规定,船只要离岸是不允许回头接人的。这和我们人生中遇到的很多机会是一样的,一旦错过便不再回来。错过一班渡船,人会十分失望沮丧,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在路途中和时间展开过赛跑而稍逊一筹的人,他们也许是优秀的赛跑者,但坐下来耐心地等船是他们最终的无奈选择。
岛上的人们都明白:只有人等船,没有船等人。但人的认识和实际总保持一定距离,即使经常过渡的人也会有赶不上渡船的时候。找一块干净平滑的护岸石,坐下去,望着对岸,只一江之隔,这时候想着长一双翅膀飞过去,显得太虚无缥缈。江水清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展现出无限的柔情与安详。智者乐水,我不是智者,但我喜欢水的灵动,无限感激它给与生命的滋养和抚慰,水也是一把尺子,它可以衡量沉浮。江水在流淌,思想也在流淌,人世间最易流动的,除了水可能就是人的思想了。人的思想一旦自由,就像源源不竭的江水一样,可能哺育生命,也可能吞噬生命,那是一件多么美妙而又可怕的事情啊!
水与船的关系很复杂,两千多年来,被无数政客和诗人解读过,它们承载着太多的悲欢离合,蕴含着太厚重的治国理政要言,等船的人无须理会它们。一艘大客轮从江心驶过,江水开始兴奋起来,浪花追逐着波浪在峰谷间跳跃。波浪一茬接着一茬凶猛地撞击着护岸石,听那声响,绝没有回头的意思。波浪面对的是固若金汤的顽石,在柔弱者与刚强者的对话中,水与石头碰撞,实现了自己的高度。随着船影在江流拐弯处消失,江水又渐渐恢复了平静。石头毕竟是石头,虽说滴水穿石,但在漫长的等待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从,江水难道也通人性么?
等船需要很好的心境,最重要的不能让等待成为空白。你可以海阔天空或小桥流水,可以孤傲清纯或平凡琐碎,可以超然物外或入世随俗,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你和自己的窃窃私语。进入生活就像进入河流,希腊智者说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生活中的每时每刻我们必须真实地踏入,或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太多当初的“假如……”但生活的轨迹最终只有一条。人们偶尔会悟出:生活原本是痛苦的抉择。在等船时,如果选择焦虑,就会失去闲适,就会心浮气躁;如果选择对船来方向的张望,便会耳目闭塞,失却对周围事物的感受能力。等船的技巧我们需要向古人学习,明朝陈眉公的《小窗幽记》中有这样一段话:“从江干溪畔箕踞,石上听水声,浩浩潺潺,粼粼冷冷,恰似一部天然之乐韵。疑有湘灵,在水中鼓瑟也。”只有内心宁静到极致的人,才能听出自然的神韵,等船也会有所得。
船终究会等来,随船一起来的还有和江水一样澄明而又清澈的心境。
本文已被编辑[梓尘]于2007-9-22 12:11:3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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