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草木蓝心《我的心因平和而高贵》，意犹未尽，因仿而题，其实不过想说，葆有一颗赤子之心，即使不能养出浩然之气，也能淡然处世。

刚来民中时，常常和学生在水泥台上打乒乓球，有一回，被校长看见，批评了一通，大意是作老师要有老师的“形象”，不能和学生混在一起。那时的我，才二十七八岁，未婚，工作、吃饭之余，喜欢打打乒乓球，下下象棋。课间和学生交流，知道有此类爱好，难免也要拉出来溜溜看，于是就有了和学生打球的事。我的个头瘦小，衣着朴素，站在高三学生的堆里，高大的校长是难得分别的。有一次监考，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师说，你结婚没有，看你就像二十来岁的人。这两年买了电脑，查资料，写文章之余，也打打游戏，妻子说，你像小孩一样，我见你玩游戏就烦。妻子不是校长，我可以反驳说，你打麻将我也烦，最好谁也别管谁。

我今年三十七，到十一月份就三十八了。古人说“四十不惑”，但被这些人一说，我倒有些“惑”了，因为我对自己，确实没有已近四十的概念。我听刘德华，也听周杰伦的歌；看《铁道游击队》的黑白电影，也看李湘主持的湖南卫视节目。上课时比喻说理，难免也要提及韦小宝和张惠妹。和我走得近的人，在百多号人的民中，除三十出头的永华外，多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妻有时就说，我劝你少和那帮年轻人来往。妻大我一岁，貌相老成，加上搞行政工作的关系，越发显得老成持重。今天她又说烦我玩游戏，并说：“我对女儿说，你能不能做点大人的事情？女儿说，行！那我们俩去打麻将。”我听后哭笑不得。人啊人！

年轻人该是什么样子，年老人该是什么样子，从来也没有哪家法律规定过。照妻的意思，玩游戏是小孩的专利，照校长的意思，打乒乓球是学生的特权，我真是大惑不解，——荒诞派的作品，怎么搬到现实生活里来上演了呢？

其实，在二十八岁的某一天早晨，我就觉得我的身体状况与平时有异，那是“成熟”的一种信号。成熟就意味着死亡，所谓瓜熟蒂落是也。现在看书视力下降，打球肢体僵硬，动作迟缓，说不老是不行的。但我的心确实不觉得老，我还有许多藏书没有看过，还有许多省份没有到过（出国看来无望，也许将来能去越南、泰国、朝鲜），就连写文章，华词丽句的作品也没有过。我的东西，多是坐而论道的，所以面孔太板，笔头太滞，就像这一篇，本来可以写得年轻些，却仍然是满纸暮气。但是如果我强迫我写华丽，我就不是我，不自在了。正如妻子迫我不游戏，我就不高兴一样。

我玩游戏，是我把生活看得简单，每天上完课，保证了吃饭，不想再严重度日。兴之所至，或作文，或读书，或饮酒，或玩游戏，或看电影，是家居的常法。数者之中，唯觉读书作文有至乐。做这些时，可能有时让妻女觉得受了冷落，也是有的。其他与人应酬，除非不得已，是不愿花时间在上面的。我既不求闻达于诸侯，何必奔命于救世？

我心年轻，是因为我既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心，又深知现实的冰冷。幼年时，想看山外青山，想当人民教师，想看大海，想游欧美，现在只想读尽天下奇书，想打游戏通关。我知道，如果不梦想发大财，现在的物质条件就足够让我快乐；如果不妄图当大官，就多收获了许多自由和时间。活我自己的人，谁愿与沧桑疲惫同行？

我的心因为年轻而自在，是因为我采取了顺应自然，把握现在的人生态度。不求难得之物，不抱非分之想，则外物与我同一；读书为己，煮饭为人，则他人与我同志。吃饭便吃饭，睡觉便睡觉，则平淡之中自有滋味。与老头打乒乓球，和年轻人进歌厅；死牛烂马，煮熟就吃，山珍海味，来者不拒，所谓“猪鸡鱼蒜，逢着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是也。就像这样杂乱无章的文章，我也不学小媳妇羞见公婆样，是因为它是我此心的写照，是此在的我的明证。禅家云：一执著，就沦为苦海。

何苦来哉！

2007-9-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