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我刚参加工作。有一同事，名唤玲子，比我年长2岁。理科毕业。高窕美丽，能歌善舞。一头长发给我印象尤深，差不多长及脚跟，乌黑柔亮，走在哪回头率都很高。尤其是嗓子明亮柔媚，曾经参加过业余的潮剧团出演小生。我非常喜欢听她唱《回书》。没事的时候，她总会来一段“爹爹负义儿不怕”，听得我如醉如痴。当时追他的男子真的成排。其中有一个卖果条汤，尤其追得紧。虽是混混，追她却是认真而诚恳。由于此人经营得法，在计划经济的时期，腰包竟然比一般人鼓起了好多。玲子犹豫着嫁是不嫁，想嫁的原因是钱多，人也对她不错；不想嫁的最大原因是怕嫁了一个卖糕条汤的名声不好。

一天晚上，我和玲子加班赶一批报表，棵条汤的妈妈也就是玲子后来的婆婆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糅条汤。刚揭开碗盖，一阵香菇的清香扑鼻而来。通常棵条汤，里面不是猪肉就是牛肉，或者潮汕特有的牛肉丸。这这这，竟然放了香菇，那么肯定还有别的内容。迫不及待用筷子一捞，果然，里面有不少的鹅腱。我大叫一声：好香！捧去属于我的大快朵颐。那边玲子却无心绪，闻着果条汤的香味皱着眉头犹豫着嫁是不嫁。我边往嘴里塞着鹅腱边含糊说道：嫁！嫁！嫁！如此好吃的果条汤，不嫁何为!

后来，我离开了这家公司，听说后来玲子真的嫁了果条汤。人海茫茫，时事匆匆。十几年来沧海桑田，许多人和事已如烟云，渺不可追。玲子和那碗果条汤也是。

不久以前的某一天，我在某旅游景点游荡，走来走去想拍一些照片。忽听一嘶哑声音唤我名字，左顾右盼不见有相熟者。正惊疑间，一双粗砺的大手热情地把我挽住：“是你啊，真的是你。十几年不见了，你还好吗？”狐疑满腹的我抬眼只看见一逢头垢脸的壮硕妇人肆无忌惮大笑着；脸上的皱纹隐隐约约，疏而不漏；已经不明亮的眼睛里溢满着欢乐；一身红色的中色衣裳粘满油脂。我极力在记忆里搜寻，始终不记得我在哪认识这个妇人。只好陪着笑脸含混说道：呵呵，你好啊。“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玲子啊？”对方大叫，把周围的眼光都吸引过来。“啊！你是玲子?!”吃惊和意外让我已经顾不得虚伪：“玲子！真的是你？我们，我们都老了……”

原来玲子就在这旅游景点摆摊，出嫁从夫，也卖起了果条汤。我跟着她走进她的摊档，有一个差不多16岁左右的小妹在帮忙，依稀就是当年青春逼人的玲子。

“玲子，这是你女儿吧？”我指指那女孩。

“对，大的。过来叫阿姨。”小女孩很大方地叫了一声阿姨。

“没读书？”我有些担心。

“读了，成绩不理想。正在烦高中怎么考呢。”玲子利落回答，又拉过身边两个女孩，一个差不多10岁，一个却只有6、7模样，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都流着长长的鼻滴。

“叫阿姨。”玲子拉过其中一个正在啃着苹果的女孩，往屁股上“啪”的一巴掌：“又在那里野了这一身脏！”

“玲子，干吗生这么多？”

“没办法，必须有一个男孩，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还打算再生？”我无不担忧。

“生个屁！不生了，爱找谁生生去。”看出玲子一肚子的怨气。

“老公呢？”

“赌去了，今天礼拜六，今晚开老六，早早就去了。”玲子面无表情，估计已经习惯了。

“六he*c*？这玩意也惹？”尽管赌六he*c*在潮州已经蔚然成风，我依然吃惊。

“他什么都赌，球、扑克、麻将，老六。什么是沾赌赌什么。赢的时候欢头嬉笑，输的时候打爹骂娘。不是人。”玲子说这话的时候象在说隔壁的邻居。

“干吗不离婚？”我皱了皱眉头。

“离婚？哈，过去你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君子成人之美，只教人圆；不教人离，居然会叫我离婚。哈哈！真是士别三日哩。嘿嘿，没想过离婚。谁的婚姻就完美了？都有问题，离了还不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玲子一副曾经沧海的神态。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想起了那碗果条汤，还有那些鹅腱。“呵呵，玲子，不错啊，你倒成了卓文君，当炉卖酒了。”我只有这样调侃。

“嘿嘿，可惜我遇见的不是司马相如。”玲子忙着在给我煮果条汤。

我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不只为玲子：“玲子，我要吃一碗鹅腱加香菇的。”

“好，马上就好。”

玲子在果条里面加了很多香菇和鹅腱，我却没能吃出过去的味道。

从今往后，再也吃不到13年前的棵条汤了，我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