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听广播说的。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地方,大概是四川吧,有一个女中学生掉到了水里。广播里说那天站在水边的人很多。都是观众。这些观众中,有人进入了角色。就如当年看《白毛女》想杀了黄世仁的那样的观众,以为自己就在戏中呢。那人对在水中挣扎的女孩说:你给多少钱啊。我救你。听了这样的广播,我都以为自己就在那人群中了。觉得那人就站在我的身边。他就在我的身边对着那女孩说:你给多少钱啊?他说的时候满带着微笑,叙家常般的平静,和随便。神情间还颇有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潇洒和俊逸。我如一个懵懂的孩子,极羡慕地张望着他,想自己何时才能象他那般潇洒自在,倜傥自如啊。有一支歌怎么唱来着?——什么时候才象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我也这么想,什么时候呀?真盼着呢。
那个大概叫张什么馨的女中学生还来不及在湿漉漉的水里挣扎着从自己的衣裤袋里掏出点钱,就整个地给埋在水里了。
现在听说南方有一辆客车在路上走的时候,遇到了拦车的。那不知是在白天还是黑夜的车上,女人们由着人奸了。满车的人都是观众。又听说广州沙河大街上一个孕妇被剥光了衣服让人随意抚弄。观众甚多。进入角色之中的观众也多。
都是听说的故事。也许并没有发生过。只是茶余饭后人们闲着没事聊出来的故事。反正是道听途说的故事。就道听途说。
将心比心。中国人喜欢这话。
不过大风在天地里游窜肆虐的时候,我见不到人心。
这时候就喜欢“人心隔肚皮”这话了。也是老话。中国人特爱说的话。
看了报。知道好多人说那些我道听途说的事儿都是真的。报上愤慨的人特多。他们说故事里的那些女人都是被迫的,她们被逼着被迫着遭受屈辱。而所有的现场的观众都是些没心的人。
中国有过一个鲁迅。他死了六十年了。听说他没死的时候对人解释过他为什么放下手术刀去拿一只陈旧的老掉牙的笔的原因。我没听到他的原话。因为我生不逢时。我只是想他是不是象我一样想着长大想着成熟想着潇洒呢?他说他要救人。这倒让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呀,还没长大呢。长大的人是不说这样幼稚的话的。
救人?谁救谁呀?
那些是没心的人。
听人总这么说。
没心的人。
道德沦丧就没心了。
人们说。
“人心隔肚皮”的说法似乎并不这么说。好象人原本是看不到人的心的哦。因为有肉。有皮。那怎么知道人有没有心呢?也许人都是有心的啊。皮肉下包裹着的一颗搏动着的就是心哪。
不知道是不是要一场举国上下的有关心有没有的大讨论。
看着报纸好象是有那么一点意味了。
不久又在报上看见河南一个小青年叫张怀礼的在救一辆翻下河中的客车里的乘客时死了。被救的人还有他们的那些个亲人说他逞什么英雄呀?谁要他救?
突然觉得不能再看报了。
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报上也说么?
我的心掉了吗?
是不是梦?
昨天的梦已经远了。
你能不能听到它远去的足音?那足音初重后轻后就缥渺了。今天你有什么呢?也许纯粹只有你心中的足音在响。还有梦吗?昨天的梦?要昨天的梦。这样的话在你的心中反复响着多次了。反复响。可昨天的梦又是怎样的梦呢?不知道谁能回答你。谁能给你。
一时半刻,天地之大,竟没了去处。
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是真掉了心了还是怎的了竟就这么着恍惚了。
到处都响声音了。
有心没心又咋的了?心掉了,买一个就是。啥好慌的呀?
等到人都可以买心了,死不死都没有意义了。也就不必在乎有没有心了。
江苏那个准备了遗像的检查官比张怀礼还惨。张的身后事还是有多人簇拥着的,而检查官活着竟然得那么准备着死。执法的他还罪恶滔天呢。还共和国呢。共和国的检查官。
就那样的事。你要大惊小怪就没法了。因为别人都不在乎。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心掉了,买一个就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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