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三位老师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啊每当想起你您/敬爱的好老师/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培育新一代辛勤的园丁/今天深夜啊灯光仍在亮/呕心沥血您在写教材/高大的身影映在您窗上/啊每当想起您/敬爱的好老师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新长征路上老师立功/一群群接班人茁壮成长/肩负祖国希望奔向四方/您总是含泪深情凝望/啊每当想起你您/敬爱的好老师/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这首歌自师节成立以来，每年的9月10日我都会从清晨唱到晚上，夜里的睡梦中还在呢呢喃喃地唱着。唱的时候脑海眼里便浮现出三张微笑慈祥的脸，三个清晰的身影，泪便在眼角浸润，心神飞出躯体回到母校，聆听三位老师的诵读讲解声。

第一位老师是与我同姓的王志海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教一二年级，三十三岁，家住五生产队。他身材瘦长，面色黝黑，额头不宽，眼睛深邃，鹰钩鼻，长胳膊，腿微弯曲，一年四季穿着蓝色的衣服，黑色的布鞋，灰色的布袜，走路没有声音，像猫。对学生很好，不厚优生薄差生，在他眼里所有的学生都一样，没有优劣好坏之分；不像其他老师对差生沉脸瞪眼，总是用慈父般的眼神看学生。他关心每一个学生，若有学生没来上课，便会一脸忧急地问与之相邻的同学，放学后便去看望，不论那学生的家有多远。他从不打骂学生，惩罚学生不是用粉笔戳其额头，就是放下书和讲稿走进巴掌大的寝室关门生气。有时一两分钟，有时两三分钟，小小的门便打开了，紧皱的眉头已舒展开来，羞赧的红晕在瘦削的颊上泛起。看看认真读书写字的学生，满意地一笑走上讲台，拿起书或讲稿，抑扬顿挫地诵读讲解起来。他喜欢音乐，会唱会哼的歌曲很多。每周星期三下午的音乐课，很少在教室里上，带着学生去操场或不远处的小河边和厕所后面的小池塘陂坡上。有时会借了梁老师的口琴，吹一些令他欲仙欲死，令学生一脸茫然的曲子，说是世界名曲。我之所以喜欢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除了命运多舛，听着能生出搏击风雨的勇气外，就是想念他闭着眼睛吹着口琴，头发衣袖在风中舞动飘逸如仙的样子。他不善于言辞，在学校除了与学生说话外，很少与其他老师交谈。下了课若没有学生问问题，便是去坐在小池塘的陂坡上出神。有时会忘了上课，有时下雨也去，撑着黄色的油纸伞，静静地立在雨中，像一幅画。以为他在看一池粼纹细波，后来从他的侄女嘴里知道在思念死去多年的妻子，同学们便说他重情重义，是个好男人。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忘记了许多的事，许多的人，王志海老师坐立在池塘陂坡上，撑着油纸伞立在银雨中如电影画面常在脑海眼里晃动浮现。因了那让人为之动容落泪的画面，我珍惜着爱，执着与情。

梁思君是我的三年级老师，当过兵，是姑奶奶的长孙，转业军人。肤色白暂，不胖不瘦，身材修长，手像极了女人的纤纤素手；喜欢穿中山装。对学生非常好，教了十年书，没打骂过学生，心地善良。常用工资为家境困难的学生买笔墨纸张；常悄悄地把一包盐，半瓶煤油，几合火柴放在父母多病的学生书包里；常轻轻地把几颗水果糖一块橡皮擦放在经常噙着泪水立在小卖部窗口出神，经常看着吃水果糖用着橡皮擦的同学泪水满眶的学生手里。对着呆了傻了的学生轻轻一笑，摸摸或乱如鸡窝，或扎着小辫子的头，然后慢慢地走开，消失在学生泪水狂涌的眼里。他有很多书，下课没有学生找便坐在寝室里看，我虽然很想看那些砖头厚的书，生性胆小怕接近人不敢去借，错过了看现在很难买到的书。他语文教的非常好，每年的作文比赛前十名都是他的学生。开学第一周的作文课，他没出题名，让学生自己拟题。我写的是母亲腋下害着大疮，作了手术在回家路上夺下一位老奶奶的背架背的事，名为《背背架的母亲》。那篇作文被他当作范文在第二周的作文课上读了三次，并奖给我了一支五毛钱的黑色小水笔。那只黑色的小水笔我舍不得用，用牛皮纸包着放在书包里，一个月后不翼而飞。我伤心了很久，在无数的梦里，那只黑色的小水笔总在我的手中紧握着（我的钟情与文学与他的奖励是分不开的）。他和五十多岁的母学平老师分别教三年级、五年级。母学平老师脾气暴躁，又总是冷着脸，同学们最怕上他的课。梁思君老师的课学生最喜欢上，这节课还没下便已盼着上第二节课了。他的课上总是有开心的笑，学生的笑和他的笑。笑声从小格子窗户飞出去，飞上蓝天，飞向学生以后的回忆和思念。

因了梁思君老师悄悄地把盐巴火柴煤油入进学生的书包里，轻轻地把水果糖橡皮擦放在学生手里，对着呆了傻了的学生轻轻一笑，抚摸学生头发的一幕幕，我拥有了一颗善良柔软的心。常把用以给病腿买牛奶补钙的钱放在缺胳膊少腿家有不幸的人手里脚边，虽然数目很小，不够买一包烟吃一顿饭，却是我的心意。如当年梁思君老师给家境贫困的学生买笔墨纸张盐巴火柴煤油水果糖橡皮擦，用爱温暖着一颗颗心。

母熙忠是我读三年级、四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我们队老辈子王胥的大女婿。本来他是不会教我的，在梁思君老师班上读了两个月书后的一个晚上，去三生产队看电影《神秘的大佛》右脚被毒刺挂伤了，发炎害起了恶疮停了学（此事散文《怀念看露天电影的日子》里有详细的叙述）。第二年用采柏树种子卖的钱交了学费，做了插班生，接收我的就是母熙忠老师。母熙忠老师在沈阳服役时患急性胆囊炎，手术后转业回当地教书，性格古怪，难以捉摸，书教得虽然不太好却很负责。他家是农村的，有四个孩子，妻子有病不能劳动，每天下午的第四节读写课不上便回家干活，让班长学习委员监督背课文抄课文词语，补写作文，做基础训练和练习册。他从来不改练习册，由语文数学好的学生改，他一周检查一次。他挖苦讥讽人是全校老师学生公认最厉害的：能把牙齿撞掉了四颗头撞得鲜血直流，不流一滴泪的学生挖苦得羞愧不已泪水长流；能把父母打得遍体鳞伤，不哭不泣的学生讥讽得痛哭失声泪水满面。他惩罚学生的办法是没人能想得到的：命犯错的学生在教室里走，令学生用唾沫唾其脸，用墨水涂其颊，用口痰鼻涕抹其嘴，如有不用唾沫墨水口痰鼻涕往涂抹其脸的学生将受同样的惩罚。虽然令人无法忍受，效果却极好，凡受惩罚的学生很少再犯错，同学们背地里说他是“惨无人道的法西斯”，“变态狂”。他对优生差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优生总是一脸的笑，说话轻声慢语，病了会不惧山高路险前去看望；对差生永远是沉着脸，粗声大气没有好话，生病就是近在咫尺也不去问一声。他不善于逢迎，对校长主任是冷颜冷色，教了十五年书，没有涨过工资，教过的学生都当了教务组长，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三四年级班主任。他对我非常好，正月十六开学那天得知我不读书了，中午就来找父母，劝他们送我读书。找了父母五次，劝了十多个小时，说我不读书太可惜了，说父亲母亲有一天会为不送我读书后悔不已（如他所说，父亲母亲现在为没送我读书后悔不已）。正月二十的傍晚，天飞着雪花，虽然是春天了，很冷。他在劝说父母三个小时无果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擦泪后起身默然走了。脚步声像雷，响在我以后的岁月时光里，响在我的无数的梦景里。

时隔二十四年，我仍能听见母熙忠老师那天傍晚长长的叹息，沉重的脚步声，看见他低头擦泪的样子。

启蒙我的王志海老师，奖励过我的梁思君老师，四次劝父母亲送我读书无果叹息落泪的母熙忠老师，已退休多年。或在绵阳或在乡下，打着麻将桥牌，种着花草菜蔬，养着小猫小狗，与老伴儿孙过着恬淡宁静的生活。多年来想着要去看望三位老师，因山高路远病腿不能劳累怕受颠簸而没能成行。昨年回故乡去过春节，获悉三位恩师的身体都很好，儿孙也都孝顺，晚年生活很幸福，我心甚喜。

今天是教师节，我边听着《每当我走过老师的窗前》，边用文字重现三位老师一个个虽平常普通，却令我永生回忆感动的片段。在一个个平常普通的片段里回忆三位老师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经历了不尽坎坷风雨的心感到了温暖，慰藉，幸福。

2007-9-10日21时32分与剑阁老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