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说来有趣,珍嫁了个怕是天字第一号的醋王,珍在岗时,他每天要call珍几次,如今下岗呆在家中,他本可以放心了,但张峰的出现,又使他绷紧了神经。张峰是他大学同学,当年两个都追求珍,珍觉得张峰太潇洒,不安全,就选择了他。现在张峰当了大经理,天天来珍家动员珍去工作,这使他更加疑虑重重。有天,知道张峰要来,他就躲在衣柜里,以观动静。张峰确实对珍动了念头,把珍拥入怀中,但最终因珍坚决拒绝,张峰还是收心了。张峰走了,他从衣柜里出来,忽然拿起电话对张峰吼道:“回来!我们喝酒……”
珍下岗了,很闲。确实是人很闲,心其实更忙。心整天转个不停,应该珍转的转,比如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该珍转的也转,诸如依拉克战火停了吗?布什是好人还是坏人?美国的民主是真是假?今年会不会发生世界大战?九九大灾难是否真的降临……等等。而最困扰珍的还是关于珍男人的称呼,怎么称呼他合适呢?现在时兴称“老公”,可是在他们这里,“老公”就是老祖母的丈夫,是父亲的父亲的称谓。珍跟他老祖母认识,童年时常给满头白发的老祖母捶腰。珍若称男人为老公,怕老祖母在天之灵误会。称“喂”吧,又觉得不礼貌,现在如今那些富贵人家养只猫呀狗呀什么的,也要给起个好听的名字阿旺阿宝地叫,珍怎么可以称丈夫为阿“喂”呢?难道咱贫穷人家的男人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一只狗?后来就决定称他为“男人”,因为他是男的,这个称呼不会错。
男人他不会下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上过岗,他是个个体医生。他医术不高,但弄了个营业执照,外科儿科内科都懂一点,就万金油似地为那些运势不佳找错医生的人治病。珍要不是等着诊金买米珍就会告诉那些求诊者:“你们回去买盒万金油擦擦就一样。”但居然还是有人被他医好了。珍曾见他给一位腰扭伤的老汉服了调经药,而那老汉居然也好了,还送来一面锦旗。天知道他是怎样好的。也许他是自我暗示才好的。男人知道开错了药,但他说服那些药不会出问题,他说异病同治而且许多药的药性我们还不能全部知晓哩。看看!这样一个粗心大意又责任心不强的他能养家活口吗?象那老汉那样意外事例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那些患者问一次以后就不再来了。男人以为病人被医好不必再来,而珍知道那是他们另找高明去了。他们的医偶门可罗雀难道不是证明?男人就常叹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有一次珍接上话题说:“这话说的就是咱夫妻俩。”男人紧张起来,从此把珍看得更紧。他一向就盯紧珍,怕珍飞了似的,珍上班那阵子,他每天要call珍几次,问珍这时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与谁在一起?旁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现在珍下岗了,整天在家,他本来应该放心了,可是,张峰的出现使他又绷紧了神经,他现在不出诊,孝子守灵似地守着珍。他怕张峰来,连电话他都怕。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他的日子。珍知道嫁给了天字第一号的醋王。
说起张峰,那还是他的好朋友。珍和他们是中山大学中文系函授这所大学的同学。那时他们的面授班没有编定座位,谁先到谁坐在前,自由选择,那时珍发现不管珍坐在哪个角落,他们二位就一定在旁边,不是前面就是后面,不是左边就是右边,有时珍比他们慢到,坐在课室后面,他们就放弃他们在前面的位子跑到后面来跟珍坐在一起。上课时他们常说看不清黑板上老师的板书,而一字一句从珍的笔记本上抄。反正只要坐在珍身边,他们俩就都近视。后来,他们干脆跑到珍的家里一同复习功课,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盯珍的梢知道珍的家庭住址。再后来他们不结伴了,竞赛似地一个比一个来得频繁。之后他们都表示了所有雄性动物见到雌性动物会产生的那个意思,只是人会用语言包装高档一点叫爱慕。珍开始注意这两个男人。
张峰能说会道,幽默风趣;长相么,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夸他长得英俊。他在某公司当业务员。庄敏,就是后来成了珍男人的这一位,他沉静、内向、不善言词,象珍示爱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嫁给我,我会使你幸福。”“我会爱你一辈子。”但他的态度诚挚、恳切、不容置疑。他是医生,更增加他言语的可信度,又家上他长相普通,珍选择了他。貌不出众:安全;有一技之长:可靠;性格内向:思想有深度。而张峰太潇洒加上能说会道让珍感到他轻浮浅薄。于是他十二分委屈地落选了。他那时“负伤”而去。直到珍下岗这些日子,他才“卷土重来”。
张峰的重新出现使男人慌了手脚。他愤愤地说:“张峰不就是有钱么?我也能搞钱,走着瞧!”然后,他将一些维生素c、b等药物磨成粉,再拿一些山楂麦芽什么的加密加水熬成药丸,神神秘秘地对珍说:“看见没有,这就是钱!谁也不知道我里面下的是什么药,我可以说是人参鹿茸什么的,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哈!没想到他还有些歪门邪道。他说是一个同行告诉他的挣钱秘诀,只是他从来没有实行过。他说从现在起他要试一试,他说不自强不行,敌人已打到家门口了!
珍冷眼旁观,看他是怎样“奋发图强”的。那日,果有一少年找他看病,男人开了药方之后,就犹犹豫豫,从抽屉里拿出他的药粉药丸,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这样反复几次,最后他咬牙切齿,将抽屉猛地关上,有些不舍地看着少年拿了药方离去……
他好象是自语又好象是对珍说:“等有了钱咱自己开个药店。”他终于没有胆量“自强”!可他的“敌人”再次找到家门前:张峰不但三天两头来访,而且还提出要珍到他的公司工作,他要他们夫妻商量一下。今天中午,他打电话问商量得怎样,说下午他要到他们家来。这下好了,庄敏午觉不用睡了,正坐在那生闷气哩。看!他正斜看着珍。
“你怎打算?”他嗡声嗡气地问。珍说:“咱商量商量。”其实不用商量,结果早就明摆着。但,珍是多么希望出去工作啊!人近中年,今后机会不多了。可是,珍若到张峰的公司工作,那男人他一定被醋淹死了,珍又是多么不忍心啊。自从和他结婚,他一直视珍为重点保护“文物”,这些年来小心呵护,家务杂活抢着干,珍下岗之后,他对珍更关怀,更体贴,经常安慰珍。他常说:“失业不要紧,只要感情真。天无绝人之路。”这样的男人,珍怎忍心让他整天吊着心?!
“我看张峰他别有用心。”男人他终于说出了这些天憋在他心里的这句话,又说:“社会上现在待业的人多得很,大学生、博士那么多,他随便一挥手就排了一长队,怎么会白想到你?”珍说:“现在社会上美女那么多,要多年轻有多年轻,他口袋里有钱,只要他一挥手,就排了一长队,怎么会想到我?”男人眨着眼睛说:“这不相同,老感情了么!”
对讲机响了。果然是张峰来了。珍按钮开了楼下防盗门……男人低声说:“是金是铜火上一烧就知道了,你敢不敢试一试?”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快步走进房间,对珍说:“张峰来时你告诉他我不在家,看他是人不是人。”他说着就奸夫似的藏进大衣橱里。
张峰到了家门,他还是那样潇洒,只是肚皮微微碘出,一边微笑一边摸他的头发。
“请进”、“请进”、“请喝茶”一连串的接待工作珍有条不紊地做。这其间珍听见衣橱里有响声,大概男人他焦灼了,他后悔钻进衣橱,这样能听却看不见,如果有什么动作他无从知道。
“庄敏他不在家?”张峰发现家中只有珍一个人。
“他出诊去了。”珍尽量使语气自然可信。
“到我们公司工作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还在商量中。”
“庄敏他不同意?”
“我自己也没有同意。”
“难道你喜欢无所事事的日子?”
“我也不喜欢莫名其妙的日子。”
“怀疑我的诚意?”他还是以前性格,喜欢开门见山。既然如此,珍也不客气,珍说:“怀疑你的动机!”
“我的动机的确不纯。”他注视着珍,眼睛里有许多内容,看着珍浑身不自在,好象是珍坐在他家似的,他反宾为主了。
衣橱里又有响声。当然,只有留心听才知道。
“我想问你一句话。这句话我一直想问你,这句话我藏了许多年,这句话现在若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
“什么话?”
“你!你当初为什么不选我?”他顿了一下,又说:“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抛弃女朋友,就是因为怕再次失恋,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好。这些年我让许多女人痛苦就是因为我要消除你当初给我造成的痛苦,这些年我有许多女人但我从不敢以当年对你那样的痴心来对待她们……这些年来我拼命奋斗就是为了有一天要问你这句话。”
原来如此!他今天是“报仇”来了。
衣橱里又有动静。
张峰的视线直逼珍的眼睛。珍知道珍必须给他一个答案。珍说:“我不喜欢你,还有许多女人喜欢你,你不必耿耿于怀。”“现在还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为什么?”他非要珍给答案不可,那珍就实话实说:“过去你是有点浅薄,现在你是狂妄,你跑来嘲笑珍们的失败、炫耀你的成功。要知道,世上不是每个人才都会成功,不是每个蠢才都失败。”
“我不是来炫耀。”他脸白眼红地说。
“那为什么今天才来,你以前也知道我们在这里。”
“因为你下岗了,我想你们需要帮助。还因为我一直找不到象你和庄敏一样坦诚的朋友。当然,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没有。”珍说。人的感情真的很复杂。珍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怎么当珍重逢风度翩翩的张峰的那时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产生,甚至想象珍小鸟依人地站在他身边是什么情景,当珍的孩子入学面临要交一笔赞助费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珍曾想要是张峰的孩子就不用这么急了。但人确实不可承认所有出现过的流动的念头。只要珍的行为没走歧路,珍就可以道貌岸然,反正念头这东西没人看得见。珍理直气壮地说珍没有后悔。
他双手洗脸似地在面上擦了擦,不再说话,用一种令人颤栗的眼神注视着珍。这眼神十几年前曾令珍心猿意马,那时候要不是理智的抉择,那时候跟着感觉走那今天的丈夫就不是庄敏而是他!可那时候庄敏是银根医生,又参加中文函授的学习,他是为了提高文化修养以便读懂读精古文医书,可见他有一技之长还有上进心,因此理智令珍选择庄敏。该死的理智!啊!珍这是怎么了?珍这不是后悔吗?他是一个好丈夫啊。人为什么总要面临选择?该死的选择!
张峰还是那样看着珍,珍不敢看他,珍别过头去,可珍的视线落在阳台的一朵玫瑰花上。玫瑰花!忽然,珍感到有人将珍拥入怀中珍听见急促的呼吸声,珍知道什么事发生了。
“十几年,十几年了!”他喃喃地说。有一种恋爱的感觉袭上心头,心热哄哄地颤抖着脑海一片空白,世界仿佛消失了,静止了,珍只听见一个声音:“其实你爱的是我,你当初的选择是不成熟的。你心中有我,对么?爱情这东西不是可以用理智来抉择的,爱情这东西是天给的!跟着感觉走才不会后悔。”“轰”地一声在珍脑袋炸响,珍被炸醒了,珍猛然推开他。是的,爱情必须跟着感觉走,但生活却不可跟着感觉走,而且,爱情的后面就是生活。
“对不起,我出轨了。”他垂头丧气说。
“我也不在轨上。”珍说,珍也很尴尬。
他双手梳子似的梳头发,将头发往后梳去颤声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希望别放在心上。”又象做错事的孩子似地问:“今后,珍们还是好朋友吗?”朋友!多么美好的字眼!它标志着人与人由相知而走近、而并肩前进、同甘共苦共患难。许多时候友谊比爱情更可贵、更令人神往。张峰,他本来就是我们的朋友,他今后也还应该是我们的朋友。他还在等着珍的回答,珍说:“我们都不年轻了,知道该怎样做人。今后,我们当然还是好朋友。”他似很高兴又似有伤感地说:“谢谢!好朋友。”珍见他表情复杂,就强调说:“朋字,你知道朋友的朋字吗?二个肉身同进退不分离又有一定距离,必须保持一定距离。二个肉身如连在一起就不是朋字,就不是朋友了。”张峰是聪明人,他闭起他那红红的眼睛,片刻特睁开眼睛说:“为了使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我决定改变原计划。现在珍决定让庄敏到我公司工作。”张峰这话真让珍高兴,真的,庄敏应该转行,他再当医生说不定那天医出人命。他应该到张峰那里工作,商场需要张峰的机智灵敏也需要庄敏的深思熟虑。张峰站起来说:“庄敏回来你跟他商量。我相信他经商会比珍更出息,他身后有贤内助。”
大衣橱又一次响了,这一次声音很大,很响,张峰听到了,他抿嘴一笑,掏出铅笔在纸上写着:“庄敏就在家中对不?你刚才所有的话都言不由衷是不?”珍在这纸的背面写着:“庄敏在不在家我都说这话。”张峰看了珍写的字之后端起茶杯将茶水有声吞下,提高声调说:“庄敏出诊还未回,看来,我不回去他就不会回来了!”顿了一顿他又说:“我回去了,庄敏回来你告诉他,我要聘他到珍公司工作,我需要一个贴心的人帮我。”他走进房门时朝里面扫了一眼,停住脚步说:“你告诉庄敏,我把你们这里当成家了。”这家伙是激男人跑出来吗?珍正想说话,张峰又说:“我到你们这里就有回家的感觉。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庄敏和我从小玩到大,你又天性坦率,我在你们这里不必伪装,那一套应酬的东西都可以省略,多么轻松!这些年在商场拼搏,神经很紧张,很累!能找到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真好。”他的一只脚已跨出门槛了,他还说:“我和庄敏从小就兄弟似的,你问他,如果愿意,今后我们还做兄弟。”
张峰走了。男人灰溜溜出来。男人贼溜溜说:“这家伙他知道我在家。我就知道瞒不住他,他从小就鬼。”忽然,珍男人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拿酒来!”珍不明白他要酒干什么,天又不冷,又没有什么喜庆事,平时他又是不喝酒的。
男人抓起电话,接通张峰后吼道:“回来!喝酒!”“慢!刚才……他……我……”珍不知道怎样将刚才的事说出口。他挥挥手说:“我们都不年轻了,该懂得怎样做人。”这男人是怎么回事?醋罐变酒坛了?珍嘀咕:“刚才又何必藏衣橱了你。”男人狡猾地说:“我防的是你。你心已属于我,谁来我都不怕了。”
原来如此!可他真傻!好在珍是真的忠诚于他,万一是珍明知他在家而故意说一些话给他听呢,他不是被蒙过了?这男人真傻。珍这样想的时候男人激动地说:“我在衣橱里听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同意和我试一试他,那一刻我已试出了你。”啊!这鬼男人!鬼男人他双手叉腰低头沉思,然后他自语说:“朋友妻不可欺。”他笑着摇了摇头,猛地对珍说:“我们以往是不是被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束缚了我们的思想?使我们失去了一些更珍贵的东西?”
珍知道这鬼男人在说什么。珍在思考:这男人的想法是不是出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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